至于朝廷内的政局,三公皆不在位,九卿中,虢季子白告假、二位王叔病重,三公九卿人余其半,朝会便显得有些寂寥。
与此同时,方兴心中愈加忐忑——大赦之事,又该如何开口呢?
是夜,方兴在府中伏案沉思,迟迟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门外来报,说有申伯来访。
申伯诚?他又来找我作甚?
方兴一个激灵,想到蒲无伤所言申媚儿怀胎数月,却似非龙种,想必此事申伯诚难脱干系。可申伯诚身为国舅,近来频频以外诸侯之身份参与朝政,可谓恩荣正盛,自己哪敢不见。
“有请!”
方兴赶忙起身,正了正衣冠,以待来客。
“方大夫,寡人深夜来访,多有叨扰!”申伯诚满面堆笑,看来心情不错。
“申伯哪里话,”方兴陪笑道,“不知贵伯此来,是为何事?”
申伯诚也不急着答话,找了宾位坐下。
方兴暗忖他此来必有计较,便吩咐取来果蔬茶水,招待来客。
申伯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方大夫,近来王城之内,似乎不甚太平也!”
方兴一凛,知道对方在试探阿沅和蒲无伤之事,于是佯装镇静,与申伯周旋。
“此话怎讲,还有望申伯示下?”
申伯诚笑道:“你与寡人相识相交数年,本该知无不言,何苦明知故问?王姑之遇刺,太傅之遇袭,镐京之刺客,神医之失踪,方老弟如何不知?”
方兴心忖,果是此事。但看申伯诚历来对自己并无恶意,不知此时提此事,意欲何为?
见对方不语,申伯又道:“也罢,方老弟不必过虑。寡人此来,乃是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方兴不解。莫非是申媚儿之事?可这宫闱秘闻,自己如何插手?
不料,申伯诚却另提别事:“你可知,镐京城内接连出此大变故,是为何故?”
“何故?”方兴哪有答案,反倒被对方越问越懵。
“据方士、卜者所言,乃是镐京城有妖气之故。”
“妖气?”
“正是,事出不祥,则必有妖。太傅府之血灾,王宫中之不宁,皆因近年用兵过度,士卒、敌酋怨鬼不散之故。”
这下方兴更是不知所云,从何时起,申伯诚也开始信此玄术?
申伯诚未理会方兴的疑惑,而是继续问道:“要想禳凶,不知方大夫有何法?”
方兴见对方问到这份上,虽然答案已挂在嘴边,但不知是否该提。只是支吾道:“若依历朝先贤,若欲禳凶,除了祭祀天地鬼神之外,便是……”
“大赦天下!”申伯诚低声道。
方兴暗喜,连连点头。没想到,申伯诚替他说出了答案。
申伯诚意味深长一笑,反问道:“大赦倒是不难,难的是,以何理由大赦?”
方兴这下倒不假思索:“可如申伯之言,事出不祥,必有妖瘴!”
“哈!此言谬矣!”申伯诚突然仰面大笑,“此鬼神之语也,说得动愚夫愚妇,可说不动当今圣明天子!”
“这……”对方的笑声让方兴很不自在。
申伯诚设得好大一个圈套,把方兴绕在其中。此人带着问题来提问,必是早有答案。
既如此,方兴索性静等对方主动开口,说明缘由。
于是反问道:“那依申伯之见,该以何缘由劝天子大赦?”
“星象!”
“星象?”这倒是新鲜,方兴一时没缓过神来。
“自古先贤多擅占星之术,星象可卜帝王将相吉凶,可测四方九州祸福。然自有周以来,此术几乎失传,再无高人。我姜姓先祖吕尚虽有兵法传世,但对星象之术却仅寥寥数语,难窥全貌。”
“那又该如何?”眼看大赦的希望逐渐渺茫,方兴愈加失落。
申伯诚突然眼神发亮:“我听闻,数千年前,巫族曾有星象之术遗留,便在方老弟手上!”
“巫族?星象?”方兴突然被问住,“我如何会这些?”
“二,十,八,宿。”
申伯诚轻捋长髯,一字一顿道。
原来是它!方兴这才恍然大悟——此前自己流落南国、探访巫山时,在江南三峰中巧遇灵山十巫之壁画,其中便有巫祗氏山内所绘星图,与传说中之二十八宿相类。只不过当时自己参悟不透,只得照样拓下。
此后,方兴先与杨不疑、蒲无伤研究无果,后又带回镐京与尹吉甫、仲山甫共同参详,也未有头绪。久而久之,几近淡忘。若非今日申伯诚提到,自己又哪能记起。
这时,方兴已知申伯诚乃是有备而来。可他救阿沅心切,便赶忙转身入内室,将拓片取出,摆在几案之上。
“申伯,你通星象之学否?”
申伯诚摇了摇头。
“那如何以此星象图劝天子大赦天下。”
“寡人不晓星象,”申伯诚嘿然,“但已探听一人,或许知晓。”
“谁?”
“神童。”
“神童?”
申伯诚郑重道:“听闻近来泮宫之中出了一位神童,出口成章,过目能诵,射数书御,一学便会。更兼他出身史学世家,家学渊源,更是知识渊博。若得他相助,或许会有头绪。”
“伯阳?”方兴闻言,这才想起王子友前次来访时提到此人。
“正是此人!”申伯诚笑道,“他若能参悟透这二十八宿背后奥秘,或许可想出劝说天子大赦之法。”
方兴拱手道:“我知大宗伯与这位神童伯阳颇有交情,你我这就前去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