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书语忽地“啊”了一声,指了指南山的手,又是惊讶又是心疼道:“你的手和脸?”
南山歉然道:“让姑娘受惊了,这都是拜那魔头所赐。”
云游连连摆手,慌道:“这其中想来真是越理越乱了,我真的不是那魔头什么圣徒。”
快先行冷眼旁观,也想知道那魔头为何这么器重于他,是以也静静听着。
南山怒道:“你闭嘴,你若是行刺未成,何以那魔头会放过你?不成功便成仁,那魔头三番两次对你心慈手软,你还说和他没关系,说来谁信?”
云游亦是不解,只知那魔头一心想收自己为徒,又什么天意的,越听越是糊涂。
“这……他不杀我对我仁慈,这只有问那魔头自己了。我这事不搞清楚也是死不瞑目,下次有机会我再替你问问他如何?”
南山冷笑道:“你果真当那魔头是自己人了,还有机会替我问问,说的如此轻巧。你若是行刺未果被他杀了,我还会将你葬于爹娘一起,不料你却苟且偷生与那魔头狼狈为奸。”
“哪有你这种弟弟,希望自己哥哥死的?你这什么破道理,非要我死他手下你才会开心么?”
“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你若是为报父母大仇而死,那便是比泰山还重。若是为了活命而认贼作父甘做小人,则连鸿毛也不如,我必杀之,以免玷污了我幕家名声。”
云游气道:“那你便给我一刀吧,让我死的比那什么毛还重一些。人的性命在你眼中如此轻贱,就算报了大仇,我死了又当如何?你这样不光失去了父母,便连我这个唯一血亲的哥哥也没了。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为的就是所谓的江湖义气,世俗眼光?
我若是你,定不会让自己哥哥去冒此大险,哪怕这仇不报了,只希望和他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们报得大仇,那魔头的子孙弟子兄弟朋友再来向我们子孙继续复仇,因果循环,何时能了?孰是孰非几时能清?
父母若是泉下有知,真的希望我们这样为了复仇而不得安宁,一代一代将仇恨传递下去么?”
云游说来总有种体解众生之苦的意思,然听在南山耳中,颇觉好笑的“哼”了一声:“所以这仇便不报了,活该父母惨死么?那这世间道义何存?公平何在?”
云游叹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总该有一方先放下仇恨。放下他人其实正是在放过自己,如此方能休止这恶果循环。
况且你又如何知道父母之死是他们所不愿的?又如何知道这不是道义?死不是另一种重生呢?
若然人人想到的是自己的不公,那人人都会为了去求公,而生出越来越多的不公。
若然人人想到的是他人的不公,则人人都会试着理解他人,天下则会越来越少的不公。
无我,则人人是我,有我,则人人是他。这就是佛说的我执,去我执后便能体悟世间的大道。
世人谁没有犯过错?江湖争斗谁又没做过昧良心之事?诚然都是一时错手所致,但若冤冤相报,互不宽恕的话,那这世间也无须什么道义了。全都是些自私自利的无耻之流,趁早宇宙毁灭吧。”
云游说的慷慨激昂,让南山不禁心念微动,蓦地想起自己做过的昧良心之事。那便是为了盗这《纯阳之力》而杀了打扫经书的小和尚慧叶,不过那可不是错手,而是杀人灭口,比之于错手之失更加的罪无可恕。
想到仇恨,那这小和尚慧叶岂不是白白冤死,又有谁来给他复仇呢?师父空悟禅师为何也不再追究此事呢?难道师父已悟透世间一切的因果报应,天道昭昭循环自解?
哼,什么狗屁报应?小和尚杀了,我便杀了,谁又来向我报应了?
南山只道自己是为了父母复仇而杀了小和尚慧叶,合于道理,情有可原。
这都是在于自己努力的结果,也不信什么报应。
殊不知这经书不详,又被自己哥哥给送回到了自己手中,冥冥之中失而复得,已然注定了一切。
三人听得出神,各自想着自己这一生所做的昧良心之事,或大或小,多少都有。
快书语望着云游好奇道:“你这淫贼到底是修佛还是修道呢?讲的可是好听,有谁能做到?”
云游淡淡一笑:“我修身,只修自身,天下千人万念,各有其心,只修好自身便是。我信命但也不认命,世间一切都在依道而行,天命可变而又不可变。不可变的是道,是自然规律,可变的是人心。
若然人人皆修自身,将自身繁杂执迷于物外的各种欲望抛弃掉,回归本朴,自可破欲而现道,不为天命所主。
可惜这是一种近乎于无的理想状态,人心生,道心死,人心死,道心生。
人心各异,总会有我执心生出,执迷外物,从而步入天命之中。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人们往往易被这些身外之物所迷惑,失了自我。
大道至简,道其实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即在你手里,更在你心里。只是我们的人心把所有问题复杂化了而已。
求道的过程就是一个化繁为简的过程,当人不再为外物所迷,那便没有弱点,那便是得道。
不知堡主和好弟弟能否听得懂?”
他对于这些道理的理解是深刻了,似乎也在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衣和脸上的面具一样,一层层的试图向自己的内心走近。
南山冷笑几声。
“装神弄鬼,你以为说些鬼话,我便不敢杀你么?现在留你是因为你还有些用处。”
快先行哈哈一笑,拱手道:“二位不可伤了和气,请坐请坐。书语,你且退下,我和二位有要事相商。”
快书语一跺脚,抱怨了几句,忿忿离开。
临走时又向南山回眸笑道:“南山公子,我叫书语,咱们后会有期。”
南山不料她竟会向自己打招呼,一脸庄严之色板的太直,没能及时矫正回来,只得点了点头。
快先行待的她离开后,朗声道:“今日邀二位于此,想必你们都是聪明人,无需赘述。那魔头虽然杀伤了各派不少人,但自己也负了重伤,且那邪医被杀,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是以共邀了各派再次同举屠魔大旗。”
云游无法回避,只不解道:“即是约了武林各派,何以只有我们二人到此?”
“当日在普陀山,我们各派皆已达成盟约,只要是与那魔教为事,必一力而心。只是眼下我们缺了一位领头之人,而这领头之人,非你们二位不可,这才更是师出有名,振奋人心。”
云游奇道:“武林各派说到武功名望在我们二人之上者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何况还有盟主牧远主持大局,为何非我们二人不可?这不是弃玉择石,让我们沐猴而冠么?”
快先行哈哈大笑道:“幕少侠,你这话就太也过谦了。现在江湖中谁人不知你们二人乃是当年名门之后,忠义之士。当年家父幕青松幕大侠之侠名,名满天下,德高望重,众望所归,甚至于武林各派一致要推举他为武林盟主。奈何他身为朝廷将军,是以缚手缚脚多有忌讳,未能事成。尽管如此,但幕大侠的威名亦是各派无不敬仰的。”
南山听快先行叙忆父亲昔日荣光,颇为得意,能有这样万人敬服的父亲自是足以为傲的。仿佛这份光环世袭到了自己头上一般,正气凛然,平和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