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门外突然叫道:云儿,快出来,你瞧外面是什么?在下棉花。
我那时还没见过雪,真以为那空中飘落下来的就是棉花。
又是兴奋又是惊奇的叫着要霜儿妹妹出来看。
霜儿妹妹和我一样,激动的在门前双手大张,接着不住飘落的雪花。父亲哈哈大笑,小孩则在漫天的雪中手舞足蹈。可惜,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家人赏雪团圆了。”
云游说着眼眶泛红,眼泪在眶中打转,正要滑落出来时,仰头向天,伸手一抹,长叹一声,又笑了笑。
清羽灵听云游讲的甚是哀伤,双手握住他的右手,心疼不已。
快书语叹道:“让你想起伤心往事了,对不住,请继续吧。”
云游定了定神,继续吟道:
“天地苍茫同白袍,长空萧索北风嚎。
老妪归来染双鬓,喜提冬枣博笑卿。”
快书语再次以扇击向左掌,笑道:“这次的七绝依是没有雪字,但可听到北风呼啸,苍茫一色的凄凉之景。你住的地方很偏僻么?老妪和卿又是谁?为何冬枣便可博笑卿?这卿也太好哄了吧?不过你这打油诗的意思简单明了,也确实够打油的。”
云游叹道:“这是我八岁那年的雪景,那时我们家很穷,住的也是人烟稀少的山野偏地。老妪是收养我们的奶奶,那个爱哭鬼便是卿了。
记不得具体何事,只知道我把她惹哭了,奶奶为了逗霜儿妹妹开心,冒着大风雪跑去市集将她身上唯一的首饰也给当了。
她回来时,满头是雪,提着冬枣露出一张慈爱的笑脸,让我毕生难忘。
那些日子虽是清苦,可我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过得也是知足幸福。并没有因为失去父母而活在仇恨痛苦之中,正是奶奶让我们重见人间的温暖,给予了我们爱和希望。”
快书语点头叹道:“哎,想不到你们的童年那么凄苦,一提冬枣便可获得知足的幸福感。现在人的胃口却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以获得幸福。
你奶奶也是不易,善良的人都是会有福报的。”
云游苦笑道:“我使尽手段,小人半生才得有今日。一半是为了自己,一半便是为了家人。
现在条件好了,奶奶却依旧是吃斋念佛,不改从前俭朴清贫之习,我这所为便也失去了一半的意义。
奶奶常教导我说:随缘行者,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构,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
奶奶是有大智慧的人,真正可以做到得失从缘,心无增减。世人由无到有易于接受,又有几人能由有化无而心无增减看淡今生缘业所致呢?
然而人本是一无所有的来到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你今天所拥有的,以为是你所努力,其实皆是宿因所构。是你的摆在那里,你努力才能够,不是你的,那里是空,再努力也是白费。”
清羽灵听大小左说起过奶奶和落小霜其人其事,方听云游如此看重她们,心下更增了几分好感。
想着终有一日要见见这位慈善的老奶奶和这爱哭鬼落小霜。
快书语突然“呀”的一声叫道:“香快烧完了,最后一首,请!”
云游笑了笑,闭目沉吟道:
“雪飞三尺漫山谷,莺声笑语雪中逐。
蓦闻此非中原地,笑把幻境当尘俗。”
快书语眉头一皱,摇头道:“这油不够好,你这幻境既非中原之地,却也毫无特殊之处,比于前两首要略逊一筹。不过我有言在先,只求数量不求质量,你能在这一柱香之内即兴写出三首参差不齐的打油诗,那也算小有才情。我允诺之事,当可兑现。”
她有所不知,云游所想到的雪景为两仪四象山。
此非为中原之地,中原此时尚值秋季,即便是烈日的炎夏,这山谷也是冬雪常在。
这里莺声笑语的逐雪打闹,而世外却是秋叶方落,两个世界同在,岂不为奇?
云游淡淡一笑,也不作何解释,望了望升起的暖阳,和层层松树上的白雪,又看了看小仙女。
笑道:“香尚余一小段,不妨在下再送一首给快大公子。”
快书语一怔,奇道:“小张仪,你还没词穷么?我自问这还有些刁难于你,不料你小子还当真有点本事,竟让你蒙混过了关。你可别画蛇添足,坏了我对你的好印象。”
云游拱手笑道:“承蒙快大公子厚爱,只是小人一时雅兴大发,就像好酒之人起了酒瘾。三五斤的不过瘾,要喝醉才方休,憋不住的灵感是稍纵即逝的,冒昧再献一首,请多多忍耐一下。”
清羽灵焦急的拉着他的胳膊,然听云游说的胸有成竹,知他向来都是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也顿觉心安。
云游顿了顿,空捋了捋下颚,婉似当真成了长须垂胸的夫子,摇头吟道:“幕雪晒清阳,松羽裹白霜。
火灵当空照,青柏摇银光。”
快书语呆了半晌,忽而拍手大笑道:“妙啊,妙之极矣!小张仪你这诗说是送我的,倒不如直说是送给你旁边这位小仙女的才对。”
清羽灵会心一笑,又有些得意道:“你这小调皮,连写打油诗都不忘把我名字带进去。”
快书语哈哈笑道:“他可不光只写了你名字,还有另一层意思。火灵当空照,青柏摇银光。说的是待到正午阳光正盛,温度最高之时,松柏上的积雪消融后,更加的光彩照人。意喻羽灵姑娘这脸上的绷带也会一层层脱落,像这松柏一样,破茧成蝶,容光焕发。”
清羽灵又是欣喜,又是惊奇,想小猴子是知道了?
快书语望了一眼香炉,值时香也正好燃尽。
拱手笑道:“小张仪,适才三首打油诗已算过了本公子的考验。这最后一首一语双关,略显才情。我喜欢有才华的男人,不喜欢只是皮相好看的脓包。可不能再让你吟下去了,真怕我也会喜欢上你这文痞小人。”
云游微微一笑:“快大公子错爱,别取笑我这小人了。在下班门弄斧的小伎俩只为了博取公子开心,可消受不了您的深情厚意。”
快书语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你可别自作多情,我说的喜欢只限于欣赏,对朋友那种喜欢,别无他意。”
云游拱手一拜:“如此甚好,快大公子既视在下为朋友,那就劳烦朋友相送一程,咱们改日再聚。”
快书语莞尔一笑:“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散的越快,聚的越早,请!”
说罢,扬手开路。
云游心下嘀咕:“她这话是何意思?莫不会真的如此轻松便放我们走?她如何向她父亲交差?这其中必有何后招在候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