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二十一年冬，文帝崩。遗立太子嘉树继位。
——【孝武史·嘉树传】
彼时，王都的丧号传来我正在朔州。
时节刚入冬，整个北方草原正处于一片荒漠之中，北边夷人正枕戈待旦，他们需要掠夺足够的食物来过冬，生存的压迫给予他们无限的血性。
整个北境五州都处人心惶惶之中，唯独朔州已经钟鼎繁盛，城内百姓依旧炊烟不断，究其原因，正是我面前面对王都而立面无波澜的男子，太子嘉树。
太子嘉树，弱冠之年。一朝太子，本该稳坐东宫，却在十四岁开始随军征战，饮风吹雪，与将士同食同寝，征战数载从无败绩，一时之间在民间呼声极高，人人称颂的战神。
而他在接到王都的丧号之后一言不发，没有叩拜也没有下令回朝继位。就是静静地站在大帐前望着王都的方向，默默伫立，风雪满头。
我看着手上的太子起居录，不知该从何下笔来书写这一段。突然又想起，先帝已逝，这太子起居录写了该呈给谁看。
文帝共只有两子，大皇子嘉树为慧敏杨皇后所生，生于大楚开国元年，乃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第二年慧敏皇后病逝，文帝立杨皇后之妹，当时的皇贵妃为后，第二子正是这小杨皇后所生，名唤嘉楠。
原本大楚并不叫大楚，楚王文帝也不是皇帝，还只是一位没落的藩王，封于贫苦之地，但饶是个有胆识有才情的有志壮年。见多了贫苦之地的百姓生活和官官勾结色欲熏心的名利场，竟想改变这日益没落的前朝旧业，在一众士族里拼了命的博出了一条路，竟反了苛税重负前朝与贪污腐朽的士族，自己称了帝。
文帝倒是个好皇帝，第二年变广开科举四处求贤，曾经怀才不遇的寒门，一下子都活跃了起来。新朝建是建了，但改变盘根错节根生蒂固的旧风气，却不是一朝一夕的能完成的。
大楚刚建立，仍需经历数载动荡。
但高位坐久了，心中越是重制衡而不敢去破立。
光是制衡官场，就耗费了文帝全部精力，内局动荡不安，前朝和士族反噬不断，外有北夷南蛮，皆是蠢蠢欲动。
“报！王都来信。”
一小将呈上密封的信筒。
我猜这依旧是催促嘉树回去继位的信，从先帝大病开始，这样的信从未间断过。
嘉树拿着信竟缓缓先帐中一角的我走来。
他在我面前坐了下来，将信放在我的案上。
一时之间，他未开口，我也未开口。沉默半晌，终于还是他先说了话，“先生如何看？”
我佯装的看了眼书信，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起身行了个大礼“恭祝吾王登基。”
他拿过我案上厚厚的太子起居录翻阅了起来，里面每一页事无巨细的纪录了太子每天的日常起居，几点起床，几点吃早膳，几点练兵。
“先帝已薨，先生打算何时走？想必这起居录是不必再著了吧。”
我微微一惊，左右我不过是一个随军纪录的小小文官，这么多年这么太子也始终把我当做个透明人一般，我也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我发难。
是了，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
太子征战六载，我替王都那位监视了他六载。对，是监视。
先帝的王朝是夺来的，就算是他儿子他也防着。
先帝已死，我的靠山也就没了，太子毕竟是未来的王，掌握我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
我笑嘻嘻的说，“臣，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大名鼎鼎的江州才子当年殿试风骨本殿下可还历历在目，对做官不屑一顾的子墨先生，却在我帐中做了六年文官，叫人好生惊讶……先帝究竟拿什么好处让先生放下身段？”
我的思绪一下回到很多年前。
大楚九年，我已然是江州城最有名望的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