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梦山脑中一片混沌，那感觉就像坐了三天海船一般，想吐却吐不出。
那人嘿嘿一乐：“似你这等体质，此时不死已然是难得了，那‘熏鱼儿’肉你吃了多少？”
利梦山干呕了几下，喘着气道：“你……你……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淅淅索索摸出来一个手电，然后敲了几下总算是亮了：“这儿是宣武公园，这个点儿已然闭园了，但此地乃是紫金寺旧址，妖邪难入，安全的很。小子，你还没回答我，那‘熏鱼儿’的肉，你到底吃下多少？”
利梦山被手电晃得睁不开眼，但透过光亮勉强一看，这人不就是垃圾桶边上那持刀的疯子么？
“熏鱼儿？”利梦山仔细回忆刚才的晚饭，“好像只有一条黄花儿鱼，没有熏鱼啊？”
疯子道：“你不在江湖，不知此物也是正常。这样吧，小子，左右无事，你陪我喝上两杯如何？”
利梦山苦笑一声道：“我现在恶心的要死，喝酒还是算了吧，我说这位老兄，你喊的永乐清平，到底是什么意思？”
疯子闻听哈哈大笑道：“亏你还是宝卷之主……也罢，我这酒可压厌恶、清灵境，喝上一杯便能祛了你这难受的劲儿。”
说罢，疯子又在怀中一阵摸索，然后摸出一支红葫芦，接着拔开塞子递给了利梦山。
利梦山绝非矫情之人，见这疯子如此豪爽，自己也不能太过造作，因此接过葫芦仰头就是一大口。
疯子双眼一亮，然后点点头道：“好！够爽快！！怎么样，感觉如何？”
利梦山就觉得一丝酒线顺喉而入，所过之处清凉无比，刚才脑中的混沌之意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股舒爽直冲顶门。
“好酒啊！”利梦山可没想到，这破衣烂衫的疯子竟会有如此好酒，“好舒服！大哥，您没蒙我！”
疯子接过葫芦放在身旁，然后将手电关闭说道：“这江湖中有风、马（ma二声）、雁、雀四大门，又有金、皮、彩、挂、评、团（tuan三声）、调（diao四声）、柳八小门，另外尚有‘骗门’和‘穷门’两家偏门，但在这之外，还有一门缺德的营生，叫做‘卖熏鱼儿’。”
利梦山从没听过这些，顿时来了兴趣：“哦？这卖熏鱼儿的怎么就缺德了呢？”
疯子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卖熏鱼儿的分两种，其一，过去这富家大宅门里，有那不检点的小姐和丫鬟，这些出阁的姑娘家跟卖珠翠的货郎或者是薄情的少爷通奸成孕，十月怀胎之后，瞒着父母生下孽种，因怕事情败露，无奈之下只得让家中的老妈子寻到当地卖熏鱼儿的人，忍痛将婴儿出卖，这婴儿到了人贩手中，便称之为‘熏鱼儿’。”
利梦山听到此处，猛然觉得不好，胸腹之内便是一阵翻腾。
疯子不理他，继续说道：“这其二么，便是寻常百姓家中有难产难生者，或胎死腹中，或见风立毙，或因难言之隐将胎儿杀害，这，便是死婴，同样要由卖熏鱼儿的收去，但区别在于，若为活婴，那就要卖熏鱼儿的出钱给本家，而死婴则由本家出些银钱给卖熏鱼儿的。此时这人必须怀抱死婴向城外跑去，直至天明五鼓，无论跑到何处，需就地掩埋，否则这娃娃永世不得超生，必成冤魂，那时节为祸一方难以收拾。”
利梦山再也忍不住，张口便呕，直到将胆汁吐出方才罢手。
“难道……难道……”饶是利梦山混迹社会多年，此时也难以接受，“难道我吃了死婴吗！！”
疯子冷笑一声道：“活人吃下死婴，或立时暴毙，或坠入幻觉，你方才吃了那芹菜炒熏鱼儿，已然被迷得翻了，若再吃上一口……立毙无活！”
“我次奥！！我次奥我次奥！！！”利梦山吐得双目通红，心中对那张老头和吴老太太顿时升起一阵寒意，“大哥，这俩老东西到底什么来头？”
疯子摇头叹气道：“这对老夫妇本也不是坏人，这事还要从三年前他们儿子暴毙说起……”
利梦山指了指那红葫芦，疯子点点头道：“再喝一口也好，接着。”
利梦山接过葫芦灌了一口，胸腹之内才算好些，但总觉得口中别扭。
疯子缓缓道来：“这张老头儿的祖上本是清朝一家武官，可惜得罪了宗人府，从乾隆年间便中落了，虽然不至于败落，但也一直不温不火的凑合活着。而吴老太太的家世就差些了，从她奶奶那一辈便给人做下人，到了吴老太太这一辈，曾经给伪北平政府高官做过丫头。解放以后，吴老太太嫁了张老头，这俩人本本分分过日子，这年月倒也说的过去。但唯一一点不圆满的，就是吴老太太体质差，年轻时候出力多了，所以要孩子费劲，因此张老头求医问药的一顿折腾，还真不错，老了老了的还真得了个儿子。”
疯子拿起葫芦喝了口酒接着道：“他们老来得子，说起来是个喜事，但天公不作美，这孩子自打出生起便是个病秧子，大大小小的病可就数不清了，单是药钱就花去了老两口儿大半辈子的积蓄。等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了，就在三年前，这孩子突然倒地不起，连抢救都没来得及就咽了气，老两口儿险些哭死过去，但没办法，该办事还是得办事，这孩子停灵在宣武医院，就在活化当天早上，老两口正想再瞧这孩子一眼时，这孩子竟然从纸棺材里猛一下坐起来了，直把当时来的亲朋好友吓了个亡魂皆冒，跑的跑散的散，没多大功夫就走光了。吴老太太和张老头先是害怕，后又大喜，他们还道老天爷开眼，将儿子还给了他们，可谁想，打这时候起，才是这老两口的噩梦来到。”
利梦山点点头，看来这两个老人也是够可怜的。
疯子叹了口气接着道：“怪就怪在这孩子虽然死而复生，但却性情大变，原本老老实实的脾气，变得暴戾无常，动不动就要高声喝骂，偶尔还动手打自己的亲爹亲妈，而且吃什么都吃不下。吴老太太给大宅门儿做过丫头，那做饭的手艺可是没的说，每天换着样的给孩子做着吃。可这孩子别说是吃，那菜端到眼前，提鼻子一闻就要哇哇的吐。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孩子已然瘦成了皮包着骨头，老太太心疼的要命，找了几个大夫也看不出原因，而且都知道这孩子是死了好几天从棺材里蹦出来的，所以多少都有些害怕，看病也就不大仔细了。吴老太太没辙，猛然想起小时候听见过的一个偏方，那就是用死孩子肉做菜，或许能治了儿子的病。老太太想到这，当天就出门找了好几天，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着一个卖熏鱼儿的。老太太从人家手里买了个刚收的死婴，回家试着做了个菜，结果那孩子竟然如见珍馐，三几口就吃了个干净。打这儿起，老太太隔上十天半月就得买一次熏鱼儿，那孩子一旦吃了熏鱼儿肉，便浑浑噩噩不再折腾了。”
利梦上听着，心中的寒意是越来越盛：“大哥，那您说，这孩子是活着呢，还是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