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阴雨绵绵。
邢健深深躺进沙发里,然后把两条结实的长腿伸到了紫檀木茶台上。慵懒的样子,似乎比葛优躺还要舒服几分。
“不对呀,现在我应该悲愤欲绝才符合常理啊。”他睁开双眼,努力把腰板挺直。
随即咧嘴一笑,“多大的事,正好休息一段。”然后,又重重躺进沙发里。
明天这里就要更换主人,事业蒸蒸日上的公司,就在刚才,已经转给了别人。
他从堆着笑脸上门推销,到在科技市场租间小门面,再到将公司搬到省会最黄金地段的御龙国际,几年时间,公司已经几乎将省会的市场完全垄断。
这个连存货都价值千万的公司,如今八百万就盘给了孙超。而且,八百万还是个数字,一分钱都拿不到那种。
如此蹊跷的事情,竟然生灵活现地在他的身上发生了。
当然,结局还不好说。邢健可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但就算以后能把失去的再夺回来,江山易主人心也会散了,搭建好的营销网络也会大受影响。
对他来说,这还不算什么,不过是从头再来一次。让他难以释怀的,这个局竟是多年的朋友为他量身定做的。
………
一个月前。
刘伟满脸是笑地走进了邢健的办公室。“白毫还有没?”,边说边把路易威登手包和路虎车钥匙扔在板台的显眼位置。然后一屁股坐在茶台旁。
邢健转身打开储物柜,从里面的小冰箱里翻出一个茶叶盒子扔给他。“你还真好这一口,一会直接都带走吧。”
“好兄弟!”,刘伟敏捷地接住茶盒,然后开始用极其专业的手法熟练地炮制茶叶。
邢健将签好的购货合同交给业务员。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洗杯投茶冲泡,
三十年了,这个当年十七中八兄弟的老大,鬓角已经有些花白。不过脸上的肉依然光滑,一如既往地从鼻梁向两腮伸展,像极了金鱼。
刘伟端着两杯茶,在邢健对面坐下。推过去一杯,顺手又从桌上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这才开口。“今天从这路过,顺便看看你。”
邢健含笑点头。
“不过看到你,又想起一件事。”
“我的脸是你的备忘录么。”
“说正经的呢,我刚接了个活,一座跨度一公里的大桥。”刘伟一脸得意。
他们高中时的几个兄弟,偶尔还会小聚。每次刘伟都会吹嘘接到了工程。多年下来,他在做工程的印象就深入大家脑海。所以邢健不疑有它。
“以前我没钱,现在公司形势好了,可我还是没钱。还是拿不到你以后的分红。”
刘伟一脸灿烂的笑,“工程前期都是要垫资的,这次活大,需要的钱更多。没钱拉倒,哥哥啥时候逼过你。”
近期芯片价格在不断上涨,邢健的流动资金几乎都拿去囤货了,所以真的是爱莫能助。
于是岔开话题,聊起了往事和往日的朋友。
刘伟也浑不在意,好像工程的事就是随口一提。一边品茶一边天南海北地瞎聊起来。
三道茶之后,刘伟拿起手包和车钥匙,“有个朋友要给我转账,现在就去他哪。回头喊着汪老二和三魁,哥几个再聚聚。”
邢健忙起身,“都到这了,一会吃了饭再走。”
“改天。”刘伟拍了拍邢健肩膀,“那边急着转账,怕参与不了这个工程。回头我约好了兄弟几个再喊你。”
“那行吧。”
刘伟走到门口,转身说道,“又想起个事。”
“以后多来几趟,不然得忘了多少事。”
“内个,朋友那边是正规公司,转账也要手续。今天出门有点慌,忘带章了。事儿有点急,借你们公司章用一下。”看邢健有点犹豫,刘伟又道,“信不过哥哥?这就是个形式,我跟他的钱经常左手倒右手。”
这时板台上的电话响起,邢健怕耽误他的事,喊来财务。“你跟着她去盖章吧。”
然后忙去接电话总公司的市场部,才会保持用座机联系的习惯。
“鼓肚白!”刘伟顺手带上了门。
………
一天前。
刘伟走后就没了消息,说好的小聚也没了下文。邢健忙于搭建其它市县的营销网络,也并没有在意。
正审阅当月的报表,一个粗豪汉子不顾前台阻拦,闯进了的办公室。
邢健放下报表。扬声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前台说道:“小张,你回去吧,没事了。”
然后冷冷盯着那个汉子,他貌似魁梧,却是下盘轻浮,明显只是个皮囊。短裤T恤,一目了然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家伙。这样的货色,十个八个都没什么威胁。分分钟都可以让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说吧,什么事。”
汉子被他气势所摄,嗫嚅道:“邢总好。刘伟跑路了,他的债务你是担保人吧?”
闻言邢健脑子一下就炸了,直觉告诉他,这次遇到了大危机。冷静地接过来人递上的复印件,担保人那一栏赫然盖着公司的章。
又翻看金额,上面写着八百万。这个数字反让他心头一松,多找几个朋友,这个钱就能周转出来。“担保人是我,这个账也由我承担。”邢健要先稳住他。
那人面色渐渐如常。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不过,”邢健指了指合同上的日期,“明天才到期,你们给我几天时间筹钱,利息另加。”
这种事必然是勾结串通好的套路,邢健不愿相信刘伟会陷害自己,但理智告诉他事实一定如此。这个放贷的公司怎可能一下给人放出八百万来。
“八百万!”邢健心中冷哼一声,这是事先估算好了公司的价值,但显然是严重地低估了。他代理的产品厂家,是一家世界百强企业。自己公司搭上了车,以后就会前途广阔,何况还有遍布全省的销售网络。”
粗豪汉子故作狰狞,看起来真正入戏了,“不行,明天就要拿到钱,不然后果自负。”颇有勿谓言之不预也的意味。
说完也不等回话,汉子径直摔门而出。
………
今天中午。
邢健正在午休,电话把他吵醒。
“邢哥,”略带山东味的口音一听就是马宏伟,“事情现在有点大了。
“哦!?”昨天邢健刚委托他调查拆借公司有没有案底。拆借合同上确实有自己公司公章,只有捣毁它,事情才能完美解决。
“他们背景很深,捅到马蜂窝了?”
“不是。你在睡觉?现在去窗边看看楼下。”
御龙国际A座的大门前,聚拢了好几百人,当然,其中大部分是热心的吃瓜群众。在台阶上五六个下岗职工模样的人举着写着他公司名字的讨债条幅,血色的字体歪歪扭扭,却更是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