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半,邢健骑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农林路。
这片后世寸土寸金的区域,现在却是城市的边缘,随处可见农科所的实验田,微风拂过,涌动起金色的麦浪。
六中就在路北,远远看去,高高的围墙圈出的一大片地方,就像汪洋中的一片海岛。
路南是许多连在一起的家属院,大都是六七十年代修建的五层筒子楼。
“邢健!”汪树木站在一个两米宽的铁门前,向他招手。
歪下身子,压着自行车完成一个完美的大弧线,邢健潇洒地停在了他面前。
两人互相郑重地点点头,宛如解放前接头的地下党人。
院中,杨振魁斜挎在自行车上,叼烟望着树上的鸟窝。王托夫在低头研究草丛里的蚂蚁洞。
刘伟站在两个生面孔前,不住点头一副恭谨受教的样子。他是个爱装的人,很少这副德行。
邢健听了几句,谈话内容不在乎一些校园新闻,似乎没什么营养。不过,打量了一眼说话之人,然后认出来他之后,他就有些明白了。同时也明白了那一世的一些事。
此人头发微微带卷,天生的大鬓角长过了耳廓,带着熨烫痕迹的的确凉衬衣,整整齐齐地掖在有两条笔直裤缝的蓝色军裤里。真皮裤带和三接头皮鞋,都油光锃亮。整体形象无比的奢华贵气。
两人都很讲究,但站在一起,明显差了档次,一个是大牌正品,一个是贴牌仿造。刘伟是深深地折服,然后见贤思齐了,所以才有那副样子。
“邢健,他俩是白光耀的朋友孙超和王劲松。”
邢健太认识孙超了,只是几乎忘了他年少时还没谢顶的样子。
另外一个,后来没什么交集。
两人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孙超环视一圈,“人都齐了吧。”
“齐了!”汪树木不想丢了主导权,抢先开口问道,“家伙都准备好了没。”
在这个年代,出去打架都是家伙自带,后果自负。因为都不是职业混家,也大都没有专用的家伙。如果在家门口遇事,抄起什么是什么,这次算是远征,而且有点闯龙潭虎穴的意思,所以要事先准备。
几个人都把书包里的菜刀亮了一下,只有邢健摊了摊手。“中午没回家,我现在找一件。”
张托夫率先揶揄道,“你是来逛公园了吧。”
邢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以前在部队,打架什么的,用惯了205型的工兵铲。还真没把他们的菜刀当兵器。
四下看看,并没有趁手的东西。想起刚看到院外面有家卖肉的摊子。跟他们示意稍安勿躁,于是走了出去。
现在没有生意,小贩们大都坐在小木扎上,靠着树休息。只有一个络腮胡子大汉,笔直地站在案板后。
他忽然转过身,朝邢健招了招手。
“你看我的剁肉刀如何。”待邢健走近,眨巴着眼睛问道。
这人是顺风耳吧,要不怎么知道自己是来找家伙的。邢健很是疑惑。
“知道了,你觉得不够锋利。”络腮胡把案上半扇肉翻了过去,拿出压在下面的剔骨刀,“这个够锋利,而且砍到骨头也不会卷刃。”
邢健指了指挂在绳子上的磨刀棒,“这个就行。”
络腮胡挠了挠头,油花花的手,把头发弄得更加紊乱。“要不就左手剔骨刀,右手磨刀棒好了。”
“我就算砍了人,也不能拉到你这儿卖啊。你说是不是?”心中纳闷,此人怎么对砍人这么支持。
络腮胡想了下,很勉强地点了头。
“晚会还给你!”邢健拿过磨刀棒,飞快地走了,他感觉这个肉贩不合常理。
身后传来喊声:“不着急!既然有眼缘就多用几次!”
邢健像火烧了屁股,迈步逃进后门里。
众人看到邢健手中的磨刀棒,都露出不屑的表情。王托夫撇了撇嘴,“等会俺砍完人,你准备给俺磨刀?”
只有杨振魁却是很喜欢的样子,“菜刀是唬人的,打人还是这个好使。”
汪树木也点了一下头,然后抬手看了看手腕上崭新的电子表。“现在一点四十。”
众人注意力又聚焦到他的手腕上。这是从香港走私过来的新玩意,前几个月才能在市面上见到。
一块一百多块,差不多是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了。不过,这些东西都在老坟岗那一片兜售,汪树木自然有办法免费搞到。
汪树木咳嗽了一声,“说正事了!两点打上课铃,然后关校门,铃响咱都立刻冲进去。刘伟刚才去看过了,东甲楼就在进门右拐。楼后就是围墙,完事跟住刘伟跑,他知道围墙哪个地方能跳出去。”
大家郑重地点头,表示明白。
刘伟忙摆手,“刚才出校门时,跟门卫吵了几句,他记住我样子了,我进门可能会惹麻烦。你们一会朝着最高那颗梧桐树跑就对了。那里有张破课桌,翻墙很方便。”
“那你在外面接应。一会动手自由发挥,咱六个人弄他一个,小活儿。”
刘伟欲言又止。
汪树木问,“还有啥?”
“要不别进去了,总觉得进课堂打人事儿会闹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个人都是这个神态。
邢健摇了摇头。在前世他虽然没有参加,但后来听说,这是一场堂吉诃德式的败仗。
进门很顺利,但刚上二楼楼梯,就见宁军拿着铁锹等在那里。一锹就拍在了冲的最快的汪树木的肩上。
然后一边跟他们缠斗,一边喊人。闻风赶来的六中混家们,把他们堵在了校园。跑得最快的杨振魁,最好成绩是倒在离围墙还有十米的地方,其他人则倒在了四散逃跑的路上。
这些六中的混家,虽然跟宁军没什么交情,甚至如果他是跟本校同学打架,大部分会帮他的对手。但外人闯进来闹事,那必须要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