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上缠满了绷带的身影,蹒跚着从天井钻出,佝偻着身子站在了楼顶。
绷带上有许多暗红的斑块,在倾诉着这是新伤。没长好的创口,还在往外渗血。
他叫白光耀,曾经也是十七中的风云人物,这学期初刚转学到了六中。
看到白光耀惨成这个样子,楼上众人自然都要一探究竟。
“头上让凿了几个洞,”白光耀把腰板挺直了一些,似乎这些伤口真的就是男人的勋章一般。
跟众人打过了招呼,他脸色忽然一整,咳嗽一声。
人群外的邢健,心中不禁有些想笑。白光耀做出这个动作,那就是要开始他的表演了。虽然当年的场景已经模糊,但对他真是太熟悉了,不用回忆也知道他就要拉仇恨,找人去给他找场子了。
“日他嘚,在宿舍聊天,我跟他们说,咱十七中可多混家,还提了你们的名字。”说到这,目光环视一周,让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个名单中也有他这号人物。
“他们竟然说都没听说过,还一脸的不屑。那我还能不恼,就跟他们顶撞起来。”
满脸为大家鸣不平的感觉,好像站在这的人,都被深深地侮辱了。
“越弄火越大,就有个人把我给凿了!”愤愤不平的表情,说到这又变成了委屈。
“日他嘚,他们不想活了吧!”人群中马上就有人怒喝起来。
“敢欺负咱十七中出去的人!”
“凿你的人胆也真肥!”
“给他头上凿双倍的眼儿!”
“干脆咱去把他们学校给平了!”
白光耀听到最后一句忙摆了摆手,本来按照语言逻辑,大家已经说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到最后这一句明显就玩过了。
“六中的人不是都那样,也就是那厮看不起大家。”
邢健不禁莞尔。现在的少年,也不光是少年,其实是整个社会,多数人都单纯的可爱。这么拙劣的说辞,竟然把在场所有人都给煽动了起来。
白光耀也真是个妙人,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善于鼓动情绪。难怪后世混得风生水起,直到后来转战到广西的偏远县城,也就跟大家断了联系。
其实,他只是在宿舍打牌时,因为偷牌跟人口角。白光耀嘴尖牙利把人家骂急眼了,然后被按在桌子下面,用钢笔水瓶把头给砸了。
邢健不禁看向他头上的绷带。少年白光耀还真是坚强,昨晚刚惨遭毒手,他只是跑小诊所包扎了一番,然后今天就生龙活虎地各处串联,策划报仇的事情。
邢健正在看着绷带感叹,忽然发现场中的气氛突然一凝。
“六中!”许多人都暗吸了一口凉气。也再没有人呐喊鼓噪。刚才怎么就没想想白光耀是转到了六中呢。
楼上顿时冷场了。
尴尬时光总是很短暂,上午第三节课的铃声响了。
胡斌打了个哈哈,“小白,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我得赶快下去。你的事回头再说啊。”
走到天井又回头,“三班的,还不抓紧跟我回班。”
“就是就是,小白,回头再说啊。”七八个人也有了台阶,马上鱼贯下楼。
邢健心里为胡斌点了赞。如此年纪,便知进退明得失懂取舍,确是个人物,而且生具领袖气质,遇事也不忘给追随者们留条路。
接着,一帮体育生争先恐后地下楼,连句场面话都没留下。
“这节是不是要考试历史?”文科班的一个秀气少年,侧头问同伴。
邢健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字,不知他影响力很大,或者他同伴够机灵,顿时异口同声,“必然是有的啊。”
“小白,你先养好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秀气少年深情地拍了拍白光耀的肩膀,然后再转身下楼时,天井口已经挤满了人,除了文科班的,其它班的学生没人挑头编出漂亮的借口,那就借坡下驴,跟着一起走吧。
他心中悔啊,都这会了还煽什么情,万一白光耀扯住自己,难道还真的去六中丢人现眼吗。
好在白光耀只是恨恨说道, “不够意思!”这个假装没听见就好了。
等天井没了人影,白光耀眨巴下眼睛,脑子就转过了弯儿——是自己不该提到六中!若是等集合好以后再说,即便有人再想走,恐怕也抹不开面子了。
一大群人杀过去,多有面儿啊!
想到这,要不是怕扯动伤口,真会抽自己一巴掌。
按照以前的脚本,邢健也是这时下了楼。倒不是被六中的赫赫凶名吓到,而是所有的学校他都不会去。他只是爱热闹,可从来没打算过混社会。
但现在,他很有兴趣留下来看看,白光耀最后怎么样忽悠了汪树木带着人,去六中给他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