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信息足够多时,分析就有了条件。
一个将领的决策无外乎形势、性格和习惯。
在小范围的敌情分析会上,李平、周文和杜三江一致认为张献忠短时间内来攻的可能性不大。
原因很简单。
张献忠作战的重心在于劫掠,在于不断获取财富、粮食和人口,而不是为了歼灭明军军事力量,这从其运动轨迹和一直尽力规避明军有打野实力的部队就足以看出。
其意外的冒然离开英霍山区的掩护而向长江边上坚固并且有名臣把守的蕲州城发起进攻,应该是左良玉大军猛然间撤出湖广引发的这周边官军军力空虚给了他足够的勇气。
当然,有内应也肯定是重要因素,而且这个内应应该是提前就与张献忠进行了联系。
不然,一旦进攻不力而受挫于坚城之下,很有可能就是第二个潜山大败了。
而吸引张献忠的,可能就是蕲州的富裕。
对皇权的泄愤因素大概也有一些。
蕲州是很富裕的,荆王府也很富裕,张献忠可能非常清楚。
刚死去才一个月的荆王朱慈烟是一个非常出名的爱享受和会享受之人,他生前经常戴着小帽到酒馆、茶坊里逍遥,并有名言:“如此世界,图乐耳。”
据逃到李平这里的荆王妃说,革里眼贺一龙和左金王贺锦两部农民军几年前曾经投降过官军,荆王朱慈烟出于对他们的好奇而在王府里大摆宴席进行款待,并安排女伶演戏。
由于荆王府华丽非凡,歌女们个个风姿卓越,革左二贺均眼花缭乱、垂涎欲滴。
有人当时就十分担忧的向荆王朱慈烟表示这样将“启寇心”,也就是让农民军生出非分之想,但荆王朱慈烟完全不当回事。
而去年,革左二贺恰恰与张献忠共同战斗生活过一段时间,张献忠肯定在他们那里听说过有关蕲州的情况。
荆王妃觉得,人们在当时的担忧应验了。很可能就是那时款待农民军二贺的铺张为今日蕲州之灾留下了祸端。
这样,蕲州的极度富裕和有内应,对张献忠来说是有利可图和风险可控,但过长江就不一定了。
张献忠尽管有数万之众并占据了蕲州。
但蕲州因富裕和地方官近几年治理较好,普通民众愿从贼者甚少,也就是说很不稳固。
而张献忠又刚刚在一个多月前经历了潜山大败,其精锐兵马大多折损,目前部队多为新附之普通百姓,战斗力很弱,打打顺风仗也许还行,真去碰硬其实还并不具备实力。
黄梅、广济那几仗,也同样全是靠的奇袭和内应,而没有一仗是通过硬攻打下来的。
如果想玩强攻,张献忠不仅需要稳固好后路,也需要花一些时间来训练兵马。
如此,张献忠冒险渡过长江进攻像富池这样没有现成财富又不具备突袭条件的小镇子就可能性不大了,主动来惹李平这支隶属于左良玉的军队更加没有道理。
何况左良玉撤出湖广的数十万大军并没有走的太远,他们据说目前就盘桓在长江下游不太远处。
虽然段强和胡忠山等人在分析会上对这一推论表示了疑虑重重,但李平最认可的两个智慧担当与自己一致的结论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李平还是一面命令加速扩军备战,一面开始琢磨对蕲河内的船只来一次火攻。
但这个火攻计划很快又被放弃了。
经过侦察,蕲河上游的几个湖泊内确实在左良玉大军东下时隐匿了一些船只并已被张献忠部队控制。但由于这些船只十分分散,根本无法被一次性烧毁。
而如果无法一次性将其全部或大部分烧毁,这种冒险将没有意义。
至于多地多处同时点火,想都别想,太过复杂和不现实。
军事计划就是这样,从来没有百分百的合适,不断的变动与调整才是本貌。
但这也成为了一柄悬在李平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因为根据审讯俘虏得知,张献忠在去年秋天攻占巢湖后曾缴获双樯巨舟三百多艘,并据此进行大练水师(这也是整个农民军部队的第一支水师)。
虽然潜山之战后其巨舟尽失,船工也大多损失,但张献忠的部队中终也还是留下不少懂舟船之人。
这个威胁就很大了。
人家来不来打你先不说,起码人家具备了渡江打你的能力。
虽然通过侦察显示,张献忠目前并没有利用掌握到的船只组织成规模的水上训练,可这家伙一贯喜欢搞出人意料的偷袭,所以这也更加危险。
气氛很紧张,李平的扩军备战计划同样也很不顺利。
蕲州被攻陷让刚刚出山返回家园的富池镇百姓和矿工们再次惊恐起来,很多人开始再次出逃,而且这回他们是逃的远远的且不打算回来。
李平觉得张献忠大概率不会来攻,但毕竟只是概率,百姓们可不会这么认为。
就在李平郁闷的时候,离开了七八天的杨明终于回来了,他一点没意外的带回了左良玉同意李平驻军富池口的军令。
左良玉的大军停在了九江,距离富池只有约一百多里。
但左良玉本人在到达九江后即对外称病,而且是那种需要长久休息的病。
以至最开始,杨明并没能见到左良玉,甚至也没有见到左梦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