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了些。”
“我们出去转转吧!”肃千秋关上门,拉起他的袖口,往楼下走。
下着雨,有些凉。
她和相里贡沿着檐下走,一旁顺着檐上的滴水滴下来的雨自成一片雨帘,帘外是一片朦胧,帘内是一片清明。
稍稍有些雨水遇着风吹,被吹进了雨帘里,吹到她的衣衫上,脸上,带来一点凉意。
空气里都是泥土的味道,是夏天的味道;味道萦绕在鼻尖,是生命的感觉。
不远处有一个老妪,坐在檐下卖油纸伞,叫卖声不大,但是听起来很有韵味。
“婆婆这伞怎么卖?”肃千秋弯腰问她。
“二十文钱一把。”老婆婆的手脚很利落,指着面前竹筐里的油纸伞,示意他们挑一挑。
肃千秋伸手去翻找,都是素伞,素静的伞面,素静的伞柄,看起来有些雅致,但又有掩不住的平淡,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挑了一把,拿在手里,然后转头问相里贡,“买一把?”
相里贡反问她,“喜欢?”
“嗯,喜欢。”
她拿着伞,攥在手里,敲了敲,伞面与伞骨发出“吱呀”的脆响。
相里贡随手掏出二十文钱,递给了老妪,老妪笑着接住。
肃千秋撑起伞,走到雨里,面上露着喜意,示意相里贡从檐下走过来。
他走进伞底,顺手握住伞柄,将伞从她手里接过来。
“相里贡,你喜欢下雨天吗?”
“我不喜欢,也不讨厌。”
肃千秋低了低头,看看衣角沾了些许雨水晕出来的深颜色,勾了勾唇,朝着相里贡明媚地笑了笑,“我也不喜欢,可是我又喜欢。”
她顿了顿说,“我并不怕雷声,我只是心虚,我杀了很多人。”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相里贡发现,她一谈到自己杀过人,就变得很沉静,甚至话语里带着些愧疚。
路上行人稀少,二人在宽敞的青石街道上走着,四下皆是微雨,旷然无人。
相里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那你想听听我的吗?”
“什么?”肃千秋扭头看着相里贡。
“我的故事。”他的眼神淡淡地望着远方,仿佛在眺望天上的云宫。
“我想知道。”
相里贡笑了笑说,“我幼时,父亲整日督验我的功课,检查我的课业,包括各种兵器,我都要学。‘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为我计好了整个人生。”
相里贡的脚步停住了,转过身来看着她说,“父亲当年身中状元,京都里要他做女婿的那么多,他偏偏选中了我母亲,京都里得皇帝信任的秦家。或许他从那一刻就开始了他的谋划。”
“那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肃千秋低声问他。
“我没有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是想摆脱,想取代。”
“那……我能问问你的母亲吗?”
肃千秋糯糯地开口,一双眸子看着相里贡,带着些许期待与试探。
相里贡笑了笑,觉得她很可爱,“我的母亲啊,是秦太师的曾孙女,是当时京都里众公子争相求娶的人。可是她最后嫁给了我的父亲,后来生了我。父亲一路走来,她都陪在他的身侧,直到做了皇后。她性子并不温和,和你有些相似。”
肃千秋怔了怔,对着他笑了笑。
“正是因为她的脾气,父亲渐渐觉得她不适合做一个皇后,夫妻之间渐渐生了嫌隙。母亲的身子渐弱,最后缠绵病榻……”
肃千秋直接打断他的话,“好了,不必说了,我这样揭开旧事,揭开你的伤疤,有些不道德。”
相里贡撑着伞的手紧了紧,他看着眼前的肃千秋,见着她这么柔和的样子,心中犹豫着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雨势渐小,越来越小,四周雾蒙蒙的,雨细如丝,如牛毛。
乌云渐散,带走了雨势,太阳从厚厚的云里爬出来,拨得云开,见光芒万丈,渐渐明朗起来。
东边的天上,摇摇挂着虹,弯如桥,七彩斑斓,宛若仙境入处。
相里贡收了伞,淡淡开口,“我们去扬州郡,我送你去。江陵的事,等我回来处理。”
肃千秋怔住了,“什么意思?”
“我们分开,你去查宋越,我查盐场。”
他的眼眸里有的只是一片漆黑,肃千秋看不出来什么别的。
“你是在担心我吗?”肃千秋勾了勾嘴角,明媚地笑着,“怕我同你一起,会有什么危险?”
相里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着,往客栈的方向。
肃千秋穷追不舍,“是这个意思吗?相里贡?”
仍没有回答。
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小洼水被阳光照着,也发出江河般的粼粼波光,路上人渐多,一个靛蓝的身影追着一个墨色的身影,蹦蹦跳跳。
卖伞的叫卖声也消失了,蝉鸣声渐响,伞尖的水滴下,哒,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