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千秋躺在绣床上,静静躺着,穿着大红色的绣裙,妆容精致,眉眼紧闭,眼角流着泪水,沾湿了罗枕。
相里贡把剑立在床头,开始轻声喊她的名字,“肃千秋……”
可是没什么用,她的梦应该很痛苦,眉眼间都透着绝望。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轻声喊,“李长熙……李长熙……李长熙。”
肃千秋忽地大喊,“宋越!”
她的双眼睁开,相里贡看得见,那双眼红似血,含着眼泪,有无尽的愤恨。
“好了,没事了。”
相里贡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
肃千秋睁看眼,看见眼前湿透了的相里贡,怔了怔神,坐起来紧紧搂住他,大哭出声。
“你还活着,你怎么才来!相里贡……你怎么才来!”
相里贡轻轻搂住她的肩头,听她在耳边抽泣。
“在梦里,我……我也杀了他……他死了,宋追……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我……相里贡,你……能不能明白?”
“嗯,知道了。”
“我……对不起他。”
相里贡轻轻拍拍她的背,“我知道。”
“我也……对不起……宋追。”
“知道了。”
她听了听,抹抹眼泪,推开他,“相里贡?”
“嗯?”
“宋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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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千秋昏沉着,站也站不太稳,她攀着相里贡,艰难地走着,发髻间的步摇叮叮当当,在雨声里悲伤地唱一曲哀歌。
宋追被绑在檐下的柱子上,低着头,满脸雨水,狼狈不堪。
他许是听见了步摇的响动,许是听见了脚步声,抬头看过来。
“呵,秋娘,你……还没死。”宋追嘴角含着苦笑,不知是有些庆幸,还是有些懊恼,她看不清。
肃千秋放开相里贡,然后自己一步步走到宋追面前,绣花精致的裙角湿了水,沉甸甸的,失去了原来的飘逸。
“追儿,你看看我。”
宋追听见她的话,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我是姐姐,你不是喜欢吃糖吗?”
“你在说什么!”
“宋越说,男孩子不能总爱吃糖,所以他不让你吃,你就来找我,缠着我给你找饴糖吃。”
她艰难地挪动着步子,要把困着他的绳子解开。
“你别动我!”宋追大喊着,有些慌张。
“追儿,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
宋追大笑起来,笑得苍凉,笑得无力,在雨夜里,他的笑声越发空灵,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十四岁的孩子该有的。
仇恨,戾气,凄凉,痛苦,这些本来都不属于他,可是阴差阳错,他都有了。
“宋追……”
“你别说了!秋娘,我只问你,你有没有后悔过?”
肃千秋看着他,看他还留着些许澄澈的眼神,他在问,问出来,问一个简单不过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在诛她的心。
“后悔,我后悔。”
宋追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活着吗?”
她没说话。
“因为我下不了手。我想让你再见他一眼,然后在幻觉里死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见到他?”
“嗯,见到了。”
宋追的笑意更甚,“你后悔了,那你知不知道,我的恨意比你的悔意要多多少?”
雷声渐远,哀伤也渐远,剩下的只有满地的夹竹桃和无尽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