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前细雨,檐花簌簌。
母亲离去的那晚,京都里下了冰冷的寒雨,夹着细碎的雪粒,砸进污浊的尘世里。
“献之,我的儿子,娘亲要走了。”她躺在柔软的榻上,四周的帷幔死沉沉地垂着,他守在母亲的床前,听她说话,而他自幼敬重的父亲,母亲让他学习的那个人,一面都没有露。
“母后,喝药吧。”他取过一旁温热的药,拿起勺子要喂她喝药,她却闭着眼摇摇头。
“献之,叫我一声娘,不要叫母后,母后这词太过冷冰冰,也太过沉甸甸,我最不愿想起的一件事,就是他谋逆李朝,自己做了皇帝,却拉我一同入这个地狱!”她狠狠咳嗽起来,咳红了眼,“我不愿当皇后!我恨他!”
“娘,喝药吧。”他又递了递药碗,这次却被她一把打翻,黑乎乎的汤药浸入华贵的丝毯里,留下难看的痕迹,热气袅袅上升消匿。
而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儿,吾将去……汝自重,勿习汝父。”
寒雨尽成了雪,洋洋洒洒铺满了整个京都,掩盖住巍峨的宫阙。
她最后却对心上人失望透顶,曾经满心满意的欢喜在十几年的时光里被消磨尽了,留下的只剩两看生厌。
世间多情的秦知意离开了,京都里为她布了一场大雪。
……
“你醒了。”
相里贡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嘴角带起一抹笑,眉眼之间透露着疲惫,声音低哑地喊她小熙。肃千秋笑着扶着他的手,眼前渐渐模糊,她还是吸了吸鼻子,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真是,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爱掉眼泪的性子了,从前可是挨刀子都不哭的肃千秋。
她柔声问,“怎么样?能看见吗?”相里贡摇摇头,但是瞧起来比之前好多了,应该是没那么难受痛苦了。肃千秋抬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探探温度又收了回来,“已经不烫了,那个亦神医果然是医家圣手。”
相里贡微蹙眉头,“五天了,江恪竟还没赶来,看来他实在需要多历练历练。”她心里默默为江恪那小子默哀默哀,“你那天遇到的刺客总共有几个,竟然能牵制你到城外去。”
他微微勾起唇角,抬手撑着榻缓缓坐起来,肃千秋扶着他坐好,他长舒了一口气,“遇到了好多刺客,众人所知晓的只是城里的那十个人,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人吧。”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么多人都想杀了你……
相里贡苦笑着说习惯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什么平常不过的事情,这种熟悉的语气同她的心底深处一个声音相唱和,产生了让她的心揪着疼的一种共鸣。
肃千秋伸手握住他此刻冰凉的手,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她的眼神倏然暗了下来,低哑着声音说,“你一定受了许多苦,才会习惯这样痛苦的习惯吧。”
他的笑意未减,那样的笑容昭示着他仍是那个的相里贡,“你不也是吗?”
她摇摇头,“那不一样,我是从六年前,而你,是从一开始就承担了你不该承担的。”肃千秋凝视着他的表情。
相里贡,我真想见一见你的母亲,看看是怎样的一位母亲,教给你生命里是有希望的,在你的生命里点一盏不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