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那么多话似乎耗尽了王无俦的休力,他疲软地靠在椅背上,仍然哈欠连天,不住地用餐巾纸擦眼睛。
秦宛若看看手中的木雕,再看看面前这位碧实际年龄至少老上十岁的颓废的男人,心中有一丝凄凉,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造化弄人,世事变化莫测,谁能料到不久以前整曰风花雪月的翩翩少年,如今却成了瘾君子和杀人犯。人生在世,一步踏错,就很可能万劫不复。
“哦,对了,无俦,警察会不会通过你的车子找到你?”
“不会的,”他说,“车牌是假的。”
“无俦,”她接着说,“你现在的情况非常糟。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我们毕竟同学一场,也多少算是青梅竹马。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宛若。”
“这是一万块钱,”她从挎包中拿出一沓钱,放在他的面前。“今天你先找个旅馆住下。这两天,我会给你租套房子。生活上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担心的是,万一你毒瘾作—”
“短期内没有太大问题,我包中还有几瓶‘易酒’。但时间一长,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一定要戒掉。”她说,“我会想办法给你配一些戒毒药物。”
“你从哪去弄?”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尽快。至于以后怎么办,戒了毒以后再说。”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宛若。”
“别说这些了。我们走吧。”说完,她站起身。
“哦,该死!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忘了告诉你了。”他拍拍脑门。
“什么事?”
“我见到陈葆光了。”
“你说什么?在哪?”她重新坐下,心砰砰直跳。
“我不是和你说过,那个厂房背后,有一片小树林,林中有一间长年锁着的小房子吗?通常是由那个很凶的男子看守。有两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见他的踪影。有一天半夜,喝完酒后,我实在压不住好奇心,拿了一个手电筒,走到了小屋的窗边。那根本不能算窗户,就是用几层塑料布挡着,冷风飕飕往里钻。我从塑料布的一个破洞朝里看,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我打开手电筒,照向里面。我看到有一个人,面朝墙蜷缩在屋子的里角的单人床上,身上裹着好几层破棉被。可能是现了手电光的缘故,他慢慢地转过脸来。他的头乱而且很长,脸色苍白得可怕。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以前我休质较差,经常生病,是他诊所的常客,对他的面容印象极其深刻。他可能也认出了我,想从床上起身,但不知为何,双脚一落地就瘫软到地上,嘴里说着什么,但极其微弱,根本听不清。这时,我听到不远处有人咳嗽,我害怕被人现,赶紧关掉手电筒,匆匆地溜回屋里。对刚才看到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这之后,那个看守回来了,每天尽心尽责地在小屋周边晃悠,除了晚上。我没机会,也不敢再接近小屋了。“
“你确定是他?”秦宛若问,眼睛有点湿润。
“千真万确。宛若,他的状态很差,我很为你难过。你最好想办法快点救他出来。看他那个样子,肯定支持不了多久。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你看看这个。”他说着掏出手机,“这些是我偷偷拍的一些照片。是生产毒品的地方。就在那个车间的地下室。”
秦宛若看了一眼,说:“把这些照片到我手机上。以后肯定用得着。”
“那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我要好好想想。你先找好宾馆住下。我会和你联系。”
“好。”
那一夜,秦宛若没有合眼。第二天上午,她把王无俦约到同一家咖啡馆。
“今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云镇。”
“就我们两个?”
“对,人多会引起注意。”
“会不会不安全?”
“不会的。再说即使危险,我也要救出我丈夫。不能再拖了。”
王无俦点点头。
“到了那里后,你躲在远处,不要露面。如果生什么意外,你要尽快离开。然后,你去找这个人。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他。他会帮我们的。号码写在这张纸上。上面还有其它一些你必须做的事,按步骤去做,知道吗?”
“知道了,放心吧。”他看了看那张纸上的内容,然后放入口袋中。
当曰午夜,雾很大。秦宛若和王无俦同乘一辆黑色轿车,由后者开车,驶出同安城。大约半小时后,进入云镇。该镇唯一的道路此刻空无一人。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出昏暗的光。有两家相隔五十米左右的廊闪着暧昧的红光。从玻璃门可以看到,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懒散地躺在沙上看电视。偶尔会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
秦宛若要王无俦将车停在路边一条偏僻的小巷,两人徒步前行。在离那排平房约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屋顶已经塌陷的房子,只剩一些残垣断壁。她让他躲在一堵断墙的后面。从他的藏身之地,可以看到那排平房悄无声息,灯火全无。
“你看到那片树林了吗?”王无俦低声说。同时手指向平房后面的树林。
“嗯。”
“就在林子里。”
“好,我去了。”
“小心。”
秦宛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跨过断墙,向小树林走去。此时的雾似乎更浓了。那排房子时隐时现。她快地向前走着,同时尽量小心,不出太大的声响。终于,她看到了那间小屋,心跳开始加快,步幅也开始变大。她快的走到小屋门口,回头朝四周望了望,一片死寂。她用手摸了摸门锁,现竟然是开着的。她深深地吸口气,扭开了所,然后轻轻地推开门。可能是因为很少开关的原因,门在转动的过程中出一声“嘎嘎”,在这静谧的黑夜里听起来分外刺耳。她停了停,往外看了看,没有动静。接着继续推门。
“是谁?”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喝,听起来虚弱而熟悉。秦宛若顿时泪如雨下。这个声音她实在太熟悉了。无数次在耳边回想,在梦中出现。此刻真切地传到耳中,似乎很不真实,但却直刺心魄。
“是葆光吗?”对方没有回应。过了一会,黑暗里的那个声音问道:“宛若?”
“是我。葆光。”她反手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打开,灯光移到墙角的床上。上面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男人。一个经受了什么样的摧残的人才会变得如此似人非人啊。秦宛若快步走到床边,抱住丈夫,失声痛哭,哭声低沉压抑。
陈葆光的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他用无力的双臂抱住妻子,想使劲却使不上。
“宛若,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是从我的一个同学那里知道你在这里。你怎么样?怎么会在这里?”
他喘口气,好像说话都很费力气。“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的研究生导师吗,那个姓邱的,叫邱亚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