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植保小说>轻小说>纵欲时代> 第 3 部分阅读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 3 部分阅读(1 / 2)

讲真话,德川信雄肯定是个人。丁少梅猛地意识到,老吉格斯并不是真的关心他父亲的生命,他更关心的是情报。如果对他父亲有点点关心的话,也绝不会超过老板对雇员的关心。

他立刻清楚了自己与这老洋人到底是怎样的种关系。但是,要找到杀害爹爹的仇人,只能暂且依靠这个老牌帝国主义间谍,其他事还得走着看。

离秋山街还有100英尺,车停在了路边。这秋山街是日租界与法租界的分界线,街对面就是日租界,街口上站着六个持枪的日本兵,守着两只沙包堆成的结结实实的掩体,刺刀闪闪地反射着落日的红光,而法租界这边只有两名矮小黑瘦的安南巡捕,腰间挂着漆成红白两色的警棍。

“街角上的那幢房子,带米开朗其罗门廊的那幢,里边住着个女人,日本女人。”老吉格斯递过来张照片,上边的女人长着张娃娃脸。“就是这个人。”

“杀女人?”这很出乎他的预料,他确实是要向日本人复仇,可谋杀个女人就太没英雄气了。

“这是个间谍,日本参谋总部训练出来的精英,我只担心你办不成事。”老吉格斯又将照片收了回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杀个人么?”丁少梅下车。老吉格斯没有给他任何武器,就这么去杀人,他没有把握。

出来应门的是个中国女仆,日本兵在街对面向这边张望。“你家女主人在么?”糟糕,忘记问这女人的名姓。

“您找我?”门边闪出个黑发厚重的女子,细花的和服裹在身上,越发地显得身材矮小,脸上笑意甚浓,深鞠躬。

这是日本女人特有的媚笑,当不得真,他告戒自己,便道:“夫人,有个口信传给您。”

“谁的口信。”

“德川信雄。”如果这女人真是间谍,而德川信雄真有其人,那么这个名字应当能让他登堂入室。

女人细长的眼中闪出丝疑虑,但也只是闪,便道:“您请进吧。”

女仆转眼不知道到哪去了,女人半侧着身子在前边领路,走过条短短的走廊,墙边半圆的中式靠桌上摆着块寿山石的摆件,配着红木底座。这是件理想的杀人工具,只是,第次杀人就杀个女人,这已经够丢人的了,再从背后袭击,那他自己也会鄙视自己。

客厅是西式的,没什么日本摆设,只在壁炉上陈设着对日本剑。丁少梅选了把硬木椅子坐下,没有坐沙发,那地方太矮,若真动手,起身不便。

敬上杯清茶,枝香烟,那女人双手交握,抚在膝上,坐在他的对面,开口道:“先生看着眼熟,‘甘草合剂’丁老先生是您什么人?”她随手划着根长枝的火柴,送了过来。

丁少梅用手挡了挡,纸烟捏在指间,没有点火。日本人贩卖海洛英是公开的秘密,他怕着了道。

“我是不是认错了?不会的,我与丁老先生挺熟,你们的相貌有许多相似之处。”虽然这女人得有四十几岁了,却有副如假包换的天真神情。

“丁老先生的不幸我非常难过,”女人坐在那里深施礼,高耸的发髻触到了膝盖。

如果此时起身,到壁炉的刀架前有三大步的距离。日本剑风快,这样娇小的女子可以挥两段。但是,只怕她的袖中,或是腰带里藏着有手枪,那样就冒险了。他把香烟放到茶几上,以免碍手。

“请稍候。”那女人起身到壁炉上取来只小小的锦囊,送过来。“我在天照大神面前替丁老先生请了道符,也算是份心意。”

锦囊中有张折叠的厚纸片,许是受潮,粘在起。他用手指沾了点唾液,将它揭开,里边的神符他点也看不懂。“谢谢您的好意。不过。”

“不过您是来杀我的。”女人笑了,嘴角有些细密的皱纹。

“不好意思。”他将那柄日本短剑抄在手中。“也许您想自己切腹?”

“您真是好心。”女人谦恭有礼。

蓦地,丁少梅捏着神符的手指开始有些发麻,不是过于紧张造成的那种麻木,而是药物作用。见鬼,老吉格斯讲得不错,这是个危险的女人,尽管她的模样像只日本玩偶。她能够在神符上下麻药,必定还会另有防范,万不可弄险,冒失不得。他心中告戒自己,让神符飘落在地,身子歪,软软地倒在沙发上,刀被压在身下,条腿蜷曲着,像是要踹谁脚。

女人转到沙发背后,伸手翻起丁少梅的眼皮看了看。“这次的药性倒快。”她从宽大的袖筒间又伸出支手臂来,手里是只女用勃朗宁手枪,卸下外边的假手臂放在茶几上,道:“可怜的孩子,先睡会儿吧。”便转身走出去。

所有这切,丁少梅看得清清楚楚,他捏神符的手已经麻木到了肘部。更让他吃惊的是,老吉格斯的那位白俄车夫突然出现在客厅中,伸手翻了翻丁少梅的眼皮,也向后边去了。

幸亏没冒然动手。别在这儿装傻了,时间长些,怕要生是非,他心道,便悄悄起身回到街上。

回程的车上,丁少梅用那只不麻的手敲了敲隔音玻璃,对着话筒道:“你救了我命。”

“你醒得倒快?那女人我替你杀了,算你欠我份工钱。”车夫的额上有条血痕,是用指甲抓出来的,血痕向斜上方划过去,挺深,眼皮上边凝着滴血珠。

“老兄贵姓?”

“库图佐夫。”

“原来是名门之后哇。”在莫斯科郊外大败拿破仑的俄国将军也姓这个姓。

老吉格斯自从丁少梅上车言未发。

丁少梅又道:“你自己在脸上划道血印,挺有趣么?”他娘的,女人要是抓你的脸,得从上往下抓。

“你什么意思?”库图佐夫回过头来。

老吉格斯哼了声,库图佐夫连忙又回头盯着前边的路。车停在老关家门前。

丁少梅跳下车,对老吉格斯道:“那女人是你的人吧?她万没想到,我沾唾液的手指根本就没碰过那纸片。”

老吉格斯无言,脸的褶皱好似没发起来的包子,晦暗但却镇静。

“我只是不想杀女人罢了。”

老吉格斯的目光盯在丁少梅发麻的左手上。

“明儿个咱们干点正经事,别净演戏玩。”该给这老洋人几句硬话,省得他小瞧咱。

走上了门廊,他又回转身来叫住老吉格斯,笑道:“告诉你的日本女间谍,把门口那块寿山石拿走,下回,我进门就砸扁她的头,哈哈。”

今天的话太多了。他点醒自己。

库图佐夫心中不快,觉得让这中国小子给耍了,开着车往回走,却发现这车有点不对劲,不住地晃。罗尔斯·罗伊斯轿车有着绝好的避震系统,不会出这种事。回过头来看,见老吉格斯个人在后座上手舞足蹈,乐得像只醉酒的猴子。

莫非捡着宝不成?库图佐夫没觉出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11.与谁同饮

丁少梅左手的麻木上升到肘部便停住了,然后点点地往下退,等仆人开上饭来,后遗症只是手指端不住碗而已。

“这下午够你忙的。”自从进得门来,雨侬句也没有问他被绑架的事。她知道,老吉格斯不会伤害他,至少是不会直接伤害他的身体。

他不想让她担心,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找了份工作。”跟老吉格斯合伙也应该算是份工作。

雨侬没再多言,拿了瓶酒出来,斟上两杯。陈年的五加皮颜色殷红,味道很冲,正对丁少梅此时的心境。

“老关呢?”他这才想起主人没在家。

“今天黄金市场上有波动,怕是又找人分析行情去了。”新上市的刀鱼虽然鲜美,但刺太多,雨侬吃得仔细,细鱼骨整齐地排在自己的食碟中。过了许久,方道:“我替你担心。你在英国呆了好几年,这段日子里,此地人心大变,世事也不同了,不要冒险的好。”

“嗯。”他想听她接着讲。

“老吉格斯那里,怕是不适合你,能不干最好。”

“嗯。”

“我爹爹,还有丁伯伯,跟着他干了辈子。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职业。”把话讲得绵软些,别伤了他的自尊。雨侬自认为是个善于劝说的人,更擅长劝说男人。

丁少梅觉得该讲话了,道:“日本人的势力已经足够大了,这块租界地他们绝不会容忍,冲进来占领它只是个时间问题,不会太久的。”陈年五加皮的力量涌上来,首先是湿润了眼睛。“要给家父报仇,老吉格斯可能是条捷径,他有个现成的组织可以利用。”

雨侬不以为然,道:“他们只是伙情报贩子,没有情报来源,就是群没用的老头子。现在租界周围全是日本人,西洋人出不去,情报的来源不畅,这个市场眼见着就肃条了。”

“我看他们至少是有批人,有些能量,可以起干点事。”日后有空闲听她讲讲老吉格斯的事,她定知道不少内情。

“你太善良了,把你自己的愿望强加在他们身上。这样不好,太危险。这些人,是群彻头彻尾的利己者,不会帮你去复仇的。”

“那他们想要什么?”这是关键,人都有弱点可资利用。

“美钞,黄金,钻石,他们想要的只有财富,可以携带的财富,像犹太人。”雨侬知道这话有些偏颇,但是,不作惊人之语,难唤梦中之人。

“老吉格斯呢?”

“他要的是权力,像个迷恋权杖的巫师,可惜太老了,不得不眼看着权力从指尖上流失。”此言尖刻,却不失真切。雨侬尽自己切努力挽救他。

他大受感动。“雨姐,你真是了不起,看事情针见血。”

“我只是不愿你有危险。”

“在这样个年代,我若不去冒险,不去向日本人宣战,剩下的只会是具毫无价值的躯壳,活着还不如死掉的好。”

雨侬相信,她在丁少梅脸上看到的绝不是酒的光晕,可能竟是“英雄”的神采,然而,她倒情愿他不是个英雄,做个普普通通的爱国者也不错,至少他不会离开自己身边。当然,他的想法没有错,若说抗日,跟着吉格斯干,总比跟着俞长春那样的人干少些危险,那个人才是个不管不顾的莽汉。

有点她非常坚定,绝不会让他跟着自己干,听命于女人的男人,绝不会成为好丈夫。

丁少梅下边句话就不像样子了,“雨姐,你的男朋友是哪位?哪天我见见。”

雨侬却在想,如何把丁少梅控制在个没有危险的范围之中,满足他的复仇之心,但却不能任意胡为,拿性命去冒险。

俞长春舍不得花钱坐车,迈着两条鹳般有力的长腿,奔走到天黑,也没能借来块钱,他倒是没有灰心,只是生气,气得不得了,坐在马路牙子上抽了七八根烟,大褂的后襟不管不顾地拖在地上,想主意。

近来人们的胆子突然变小了。他奶奶的,怕什么?跟小日本儿干呀。“九八事变”那会儿,大家伙儿的抗日热情有多么的高,学生游行,工人加班,大商人小商人工厂主旅馆的东家饭馆掌柜的,都肯出钱支援抗战。可“七七事变”之后就不同了,有些人真见着了日本人的凶残,把那点子爱国心又都吓了回去,求神拜佛,只求保住家业,苟延性命,再让他们拿钱出来抗日,不是没有钱,而是不敢。

人们不会都这个样子,只恨自己交游不广,朋友中没有那种真正有胆气的豪杰。他烟抽得太凶,嘴里发苦,天没吃东西,肚子里边胀胀的全是火气。

他在等个人,他的同学。这是他最后的期望,白天往这边跑过两趟,人没在家,说是去了城南钓鱼。这家伙倒是真有闲心,什么时候了,国家将亡,他却去钓鱼?这位同学是个大军阀的独生孙儿,他的祖父民国初年在东三省干过督军,下野来到本地,又独资合伙地开办了不少新式企业,财发得就没边了。但是,这家子人保守,与自家无干的事向来不肯伸手。这是俞长春与这位同学四年同窗得出的结论。

包有闲,瞧这名字就不硬气。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剩这条路子可走,再向城外的抗日组织要钱已经不可能了,他们也不宽裕,而他自己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再张口。若能说动这位包大少的爱国之心,弄几千块钱出来不应该困难。这个狗少,民国二十三年花两千块交通票买了条狗,雪白的拉萨种,曾轰动时,何况是出钱救国?应该能成。俞长春给自己解宽心,把肚子里的饿也忘记了。

意租界晚间原本就极清静,这闹小日本儿,路上简直就见不着个人,包有闲的车速足足够九十公里,驶到近前,他像赛车手样,只将方向盘打了把轮,脚下加油,便闪开了横在街角的两辆洋车,后轮在水泥路面上吱吱作响,侧滑了三四尺,恰好冲上了自家门前的小街。可惜了这辆改装的阿尔法罗密欧,6个气缸,增压发动机马力强劲,巴黎至摩纳哥公路赛上赢过大奖的车型,开这种车在城市街道上跑,只能算是个狗少的标牌,全无真实用途。

包家的这所宅子在本地极有名,是他那曾在德国学工兵的祖父亲自设计建造的,西式大楼顶上外带中国凉亭。“人生贵在自适,管别人胡扯些什么。”这是他祖父对儿孙的训导。

他的视力极好,远远地就望见坐在他家门口的俞长春。这是个有恒心的家伙,认准个目标,撞墙也不回头。下午他往家里打电话,家里人告诉过他俞长春来访的事,所以,他早就想到今晚避无可避。这家伙真是个麻烦!听说他们也抗日?要单指着这些人抗日,中国早就变成朝鲜了。不过,他还是把胶靴上抹上了两把黄泥,又在鱼市大大小小的买了几条鱼放在行李箱里。摊上这么个死缠烂打的老同学,算不上是造化。

今天在城北河西务,他会见了个人,那人代表着北京的财阀,要将大笔资金转移出来,委托他在本地市场洗遭,再兑换成美元或黄金偷运出去,此事不能被人察觉,谁也不行。当然了,要办成这么大的事,本地还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他祖父传给他十二个可靠的经纪人,几年下来,与他有密切联系的经纪人已经不下五十个。这是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在黄金和证券市场上能够制造出风暴。

抗日不定非得动刀动枪的,那是粗人的活儿。心中涌起对自己赞赏,包有闲圆圆的脸上展开了笑容,轮胎吱的声,车停在俞长春跟着,他道:“长春兄,饿了吧?”这老兄必定是等了他个下午,同学数载,知之甚深。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辆赛车矮得不及俞长春的腰,他俯下身来,透过风镜盯住包有闲的眼睛。“国家将亡,你倒是有闲情。”

“家祖父给我取的名字不好。”包有闲推开车门,让俞长春坐在边座上,他家的仆人早就打开大铁门候在那里。

呜的下子,车子冲进院子,带起阵风,直刺俞长春的眼睛。花大钱买这种玩意儿,只有两个夹屁股的小座位,没有顶篷,挡风玻璃矮得像鞋帮,跑在大街上如同骑着个板凳,又难看又难受。他心底越发地瞧不起这位有钱有闲的同学。

包家的厨房大得像个小礼拜堂,中餐西餐分成两大区,煎炒烹炸,蒸烤烙炖各有专灶,成排的炊具擦得锃光瓦亮,好似队队盛装的士兵。

包有闲打开只桐木盒,里边是排排精致的刀具。“这套鱼刀,是我从日本大古董商手里买来的,看这名字,他是日本最有名的鱼师傅,庚子年以前就来过中国,如今徒弟遍天下。”他扎上雪白的围裙,动手收拾他“钓”来的鱼。边上七八个戴套袖,顶白帽的厨师伺候着,像群打手。

“这套刀多少钱?”狗少在玩物上边最舍得花钱。

“几百块。”要告诉他是几百块美元,他得晕过去。

“昂贵的玩具,就像你所有的切。”俞长春忍不住跳跃在舌尖的尖刻。

“你现在还办报纸?叫什么来着?”你那家报纸上对日本人的所谓揭露,倒像是替日本人制造舆论,给他们的行动做铺垫。

“还是那家,《新生活早报》。”你小子装蒜,在你的客厅里就摊着份今天的报纸。

“白报纸又涨价了,你的报馆怎么样?”

“还能维持,卖几千份报出去,勉强收支平衡。”

“那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今天中国人办报,要是能维持才怪,除非你有联银券的津贴。

收拾鱼的刀具是日本的收藏品,但菜肴的做法却是地道的中国烹饪。道川味的大蒜鲇鱼,香气袭人,俞长春就着鱼先来了碗小站稻的米饭,压下腹中饥火,这才拿起酒杯。

他有日子没吃过大米了,日本人恨中国人能吃上油亮喷香的稻米,恨了百来年,今天总算得着机会,把好米搜刮净,都运回日本国给老婆孩子解馋,剩下点也不是给他这种穷鬼吃的。当然啦,日本人也限制中国人用汽油,但包有闲的车里烧的肯定不是“二锅头”或“老白干”,那东西没这么大劲儿。在黑市上买,汽油比香油还贵,狗屎!

是不是就此开口借钱,他临事又有些犹豫。因为心中有事,不觉间酒喝大了,嘴唇发木,话头就有些收束不住。

咱没长喝好酒的肚子。他恨这杯中之物的绵软香醇。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是少爷,我是穷小子,本来就不是路人。”俞长春的话头并不冲,筷子却舞得像杆枪。“可是,今天我低三下四,找到门上来求你,我求你来啦!”

包有闲摆手,伺候桌子的仆人全都悄没声地溜出去,顺手带上了门。“老兄,你这话讲反了,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瞧不起我。”只有穷人才见酒就喝,喝便醉。他把语调放得极平和,这样的事情最不值得动气。“咱们好歹同窗四年,考试我抄你的历史,你抄我的数学,算得上有交情。毕业三年啦,你过年过节来瞧过我回没有?没有,都是有了麻烦才想起我来。”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