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思公突然发出一声长叹,说道:“我们可能来晚了。”
高翼看见炊烟也反应过来。
骆思公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策马冲向吴家庄。
骆太如、季幼平、高翼、高超紧随其后。
王指挥使还在后面喊道:“抚宪、都督,小心啊!对面可能有神箭手。”可惜冲出去的人谁也没理他。
一里来地,策马转瞬即到。众人冲进村里,村里鸡飞犬哮,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影。
挨家挨户推开门,家家户户似乎什么都没带走。门前挂的咸鱼腊肉,灶上的水瓢碗筷,床上的被单被褥,全部都是居家模样;甚至村后箭场箭垛上还遗留下未拔的箭只。一百二十步,场地远远大于标准的军中箭场。
骆思公又来到祠堂,祭案上只有一个牌位留下的印子,而现在那个牌位不见了。骆思公看着那个剩下的印子露出自嘲的笑容。
高翼说道:“这群人行动还真是快啊。十五日凌晨犯的案子,十六日也就是今天下午就整村撤得干干净净。”
骆思公道:“陆挽是十三日下午回的杭州,恐怕十四日夜里他们就开始撤离了。卫先生、陆小先生。。。我还是低估了他们啊。”
巡按死在境内,如果一点交代都拿不出,未来的麻烦也是无穷无尽,高翼问道:“为今之计该怎么办?”
怎么办?骆思公低头沉思。如果是自己,整村几十户,拖家带口该怎么撤,撤到哪里,才能不被官府追查到。
如果是骆思公来制定撤离方案,他会选择全村人在半夜乘几艘船从出云河经浦阳江入钱塘江,顺流而下出杭州湾入大明海。一路神不知鬼不觉,从此海阔天空。
当年吴梅林任浙直总督,辖区从山东到两广,整个大明沿海都是他节制的范围。卫余既然有一处伏地就可能有第二处伏地。此后除了卫余师徒,恐怕再也没人知道那群人的下落了。
骆思公想清楚之后,对高翼道:“抚宪,目前应该线索全断了。接下来不是说全无希望,但也只能说是大海捞针,需要漫长的时间和细致的耐心去慢慢摸寻线索。”
骆思公自从昨天晚上来到杭州之后,只花了一天时间就缕清了两件大案的脉络,一切疑难都好像冰雪遇着火焰,迅速露出本来面目。现在突然说出这么谨慎,不,应该说是这么丧气的话,让高翼高巡抚也失去了信心。
高翼说道:“此地难道一点线索都不会留下么?”
骆思公道:“如果是我,那群人应该会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过往一切和他们再无关联。那样我们的搜寻范围最少要扩大到沿海六省数千里,甚至是海外孤岛。”
沿海六省数千里?海外孤岛?那还查个屁。这个范围已经远远超过高巡抚的能力范围了,相信就算是皇上亲自下圣旨也不好查啊。
高翼又道:“既然我们怀疑卫陆两人涉案,那么直接找这两个人呢?”巡按在境内意外身亡,这个锅太大,高巡抚也不想背。到了这个地步,他也顾不得什么原则了。
骆思公道:“看来抚宪还不知道,今天下午我见到了刘公公,他应该是特地来杭州保陆挽的。”
高翼惊道:“刘公公?宁波市舶提督太监刘成?”浙江省内好像也就只有这么一位刘公公。
骆思公点了点头,他也异常郁闷。这事换首辅来保人都未必管用,鬼知道怎么就冒出这位刘公公。
高翼确定后,也立刻放弃了用锦衣卫作风对付卫陆二人的想法。这位刘公公现在还挂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位。
司礼监就是内廷,是可以抗衡宰相们的存在。而且大多数太监因为缺了某样器官,都很小心眼。得罪他们比得罪宰相们还要麻烦。高巡抚是皇帝陛下的亲信,但是再亲能亲的过从小抱着皇帝,陪伴皇帝陛下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大太监么?
骆思公也料不到这件事会变得如此棘手,否则他也不会巴巴从南京跑过来。现在他只能安慰高巡抚,并自我安慰道:“咱们先慢慢找线索吧,陛下那边圣旨还没下来呢。高兄你有密奏之权,还是写封密信给陛下吧。”
高翼转念一想也是,这件事情跟他关系并不大,写封密信把事情跟皇帝陛下说清楚,后面管他呢。骆思公应该也有密奏之权,两人相视一笑。
高翼是个开朗的山东人,当即说道:“骆兄来杭州之后一刻都没停歇,愚兄心内甚为过意不去。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先休息两天等朝廷旨意。今晚愚兄做东,还请骆兄赏光。”
骆思公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位大佬没心没肺携手返回杭州城。现场嘛,留给按察司的老手过来搜查吧,万一找到线索呢!至于杭州右卫正在赶来的军士,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