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宇文真一,和相初烦心事又上涌,一甩衣袖,回船舱歇息了。
晚霞将水面映成绯红色,一叶扁舟停靠在水岸边。
叶孤星从昏睡中醒转过来,舟上只余他一人,身上伤口已开始凝和,但仍疼痛。他虽然总是受伤,但伤口愈合的速度却较常人要快,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此时,一股熟食的香味钻进鼻子,叶孤星早已腹中空空饥饿难耐,他一转头看见老船家正在十米开外处生起一堆火,手中翻烤着用树枝叉子串起的两条鱼。老船家看见叶孤星已醒,便笑着伸手招呼他过去。
叶孤星深知这番死里逃生多亏老船家出手,他行至那老人身旁,双膝跪地,拱手道:“多谢前辈相救”,说着就要拜倒,被老船家一把捞起,道:“谢我做什么,是他们自己走掉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叶孤星道:“既然前辈不愿暴露身份,晚辈也不再问,但前辈这份恩情,晚辈记住了,请一定要受晚辈一拜”,说着他双手伏地,给老人磕了一个头。叶孤星感觉到有一只大手轻轻放在他头顶摩挲了一下,老人道:“好孩子”,叶孤星心中一震,种种酸楚涌上心头,自父母过世后,再也没有长辈这般亲昵地抚摸他的头,这样的温情是他此生再也求而不得的事,当即他眼眶一热流下两行泪,伏在地上偷偷拿衣袖抹掉了。
再抬头,只见老人一脸慈祥,将一条烤熟的鱼递给他,道:“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叶孤星心中又是一暖,这些年可没人关心他吃没吃饭,吃饱没有。他接过鱼大口咬下,却被烫得龇牙咧嘴叫了一声,老人哈哈大笑起来,道:“慢慢吃,我抓了一篓,没人跟你抢”,果然老人身旁放着一个竹编小篓,里面还有五六条鳞片泛光的鱼。
叶孤星吸了吸鼻涕,又道声谢,小心翼翼吃起鱼来。
太阳沉入地平线,暮色又重了几分,天边只剩残霞微红。
老船家翻烤着鱼,自己却不吃,解下腰间酒葫芦不时喝几口,他见叶孤星吃完一条,便将手中的鱼又递给他,道:“这条已经凉了一会儿,不烫,可以大口吃”,叶孤星接过鱼,却没动,也说不出话来,道谢根本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老船家看他不吃,心下会意,又将酒葫芦递给他,叶孤星仰头猛灌了几口,打了个嗝,一老一少对视着,突然都大笑起来。
老船家一边笑,一手放在叶孤星头顶揉了揉,道:“小酒鬼”,叶孤星笑得泪花子又泛出来,道:“老酒鬼!哈哈哈哈……”老船家道:“臭小子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像我年轻的时候,哈哈哈哈哈……”
二人笑了一阵,话头便又打开,老船家道:“今日为何拼死也要找和相初的不痛快,你与九真剑派有仇吗?我看你也不单是想给你那朋友讨个嘴上便宜吧?”
叶孤星心中一阵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实情告知,眼前这位前辈武功深不可测,倘若他也站在“伐叶”一派,自己恐怕性命难保,就算前辈手下留情放过自己,只怕今后也形同陌路,这来之不易的点滴温情马上消失殆尽,叶孤星心有不舍,却也不愿意骗他,便道:“前辈,我与九真剑派之间确实有些纠葛,恕我不能将实情告知,一旦我说了,可能你就不愿再将我当做朋友了。”
老人哈哈大笑,道:“做我的朋友可没那么容易,我看不上眼的,他九真掌门又如何,我谈得来的,街边乞儿也能共饮一壶”,他此话虽狂却不假,叶孤星毫不怀疑眼前的老人有可以横行江湖的能力。
老人又道:“你不愿说也无妨,那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这一身功夫是跟谁学的?”叶孤星心想这一节告诉他也不甚要紧,便道:“实不相瞒,传我功夫之人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是何路数,那人也不让我喊他师父,我便叫他前辈”,老人听闻此言若有所思,道:“你且说说你们是如何遇上,他又是如何传授的?”
叶孤星非扭捏之人,当下一五一十告知:“我十岁那年父母双亡,便在各地流浪,一天,我饿极了,翻进人家的院子想摘个桃吃,不料恶狗冲出来,我死命狂奔,后来在林子里撞到了那位前辈,他替我赶走恶狗,又请我吃了顿饭,他看我身世可怜,便说要教我功夫,好让我不至于饿死,也不会让人再欺负。”
老人点点头,道:“倒是个热心肠的人。你的功夫其实剑招并不如何高明,我也看不出究竟出自哪一门,但有些招式似乎带了些各家门派的影子,又不十分相像,难道说那位仁兄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将各派的招式揉捏成一套传给了你?倘若他真的精通各家门派功夫,那肯定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了,偶尔救助一个小童不愿暴露身份也是说得通,但他传你的又偏偏是些不太厉害的招式,还不让你叫他师父,真是奇怪奇怪。”
老人一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认真思考,时而提出一种猜想,又马上自我否定,认真又纠结的劲头像极了在给自家小孙子琢磨私塾先生留下的难题。老人又道:“他长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叶孤星低头啃了口鱼,道:“我也没见过,那位前辈一身黑袍,头上脸上都用黑布包着,我没见过他的脸。但是听他声音年纪应该很大,哦,可能跟前辈你差不多”,他又用嘴撕下一片烤的韧劲十足的鱼肉,心满意足之时冷不丁头上挨了老人一记轻拍,老人气道:“我年纪很大吗?”
叶孤星看着老人突然变作气鼓鼓的模样,知道自己踩了雷,赶紧张口就往回圆,道:“我是说那位前辈似乎武功非常高,应该修习了很多年,虽然比起前辈你还是差了一些,但他也是个很厉害的高手了”,老人微微撇撇嘴,知道叶孤星在耍滑头,却也十分受用。这位老人虽然头发胡子花白,却并不服老,眉宇间气质卓绝,依稀可见年轻时风流倜傥模样。
叶孤星赶紧转开话头,道:“但是,那位前辈虽然精通武学,却无法出招,他因早些年害了一场大病,身体非常虚弱,走不了几步就要坐下歇一会儿,所以他教我功夫时都是用四根绳子绑在我的手腕脚腕上,像提线人一般,他的绳子怎么牵,我就学什么招式,这才一点一点把功夫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