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绝清整个人都傻了,他本能的想要否认,可看着邓修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愣是没把那个“不”字说出口,只是呆立在那,一言不发。
邓修又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地说道“我注意过你的走姿,绝对是拿过刀,杀过人的,或许你觉得你已经掩饰得很好,但是气场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像周家的那个小子,他手上也是有过人命的,他的身上就有股狠劲,那是杀了人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谁也伪装不了。不过你跟他不一样,他是显露在外,嚣张跋扈的张扬,你是深埋于心,绵里藏针的阴柔,而且…”。邓修的眼神突然又锐利起来。
“你身上的杀气比他重很多!”
于绝清此时反应过来,正意欲辩驳几句,却被邓修打断,“你无须急着反驳,老头子我年纪虽然大了,但至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手上的老茧是怎么来的?”
于绝清瞬间哑火,邓修依旧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普通人手上的老茧一般都是耕作操劳,农具在手中摩擦,日子久了产生的,而你的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刀而有的,这二者完全不一样,老夫出身行伍,对这东西还是很清楚的”。说着便张开自己的手掌,果然,枯瘦得如同干树枝的大手上布满了一整排的老茧。
“要不你也张开双手我看看?”邓修语气中已经带着些许调侃。
于绝清紧咬双唇,目光冰冷,双手紧紧握住,随后松开,整个人绷得笔直。
似乎看出了于绝清的紧张,邓修摆了摆手,笑道“你不必紧张,你之前的事,老夫没兴趣,不想管,也管不了,自从老夫接管了这天南城之后,以私底下对你的观察而言,你的人品,还是相当不错的,除了听闻你偶尔调戏一下良家妇女之后,似乎也没什么劣迹。”邓修笑意盈盈,接着说道:
“要不然,我也不会放着你不顾”。
于绝清听邓修的前半段话,心下迟疑,不知真伪,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又让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邓修的笑容里充满了冷意,自己总有一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
就听邓修续道“老夫不管你之前是兵也好,是匪也罢,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兵匪兵匪,有什么不一样的?这兵,有一天可能会落草为寇,这匪,有一日会被招安洗白也说不定,这世界本就乱成一团糟,是是非非,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楚。”说到这里,邓修似乎有些感慨,轻叹了一声。
于绝清眉头微皱,抿着嘴唇,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等邓修接着说,邓修抬起头,目光清澈且真诚“至少我认识的你,是值得信任的,也是值得托以重任的,所以才会想着让你加入卫队,你是拿过刀,杀过人,见过血的,与那些一辈子都只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人不一样,你的经验跟技巧很大程度上能帮助新招的这帮新兵dan子,让他们少流血,少丢命”。
于绝清这时的眉头开始紧皱起来,认真看了邓修一眼,思量片刻,问道“有周运乾还不够吗?他的武功,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
“哼,他那是一夫之勇,上了真正的战场,根本没用”。邓修语气有些不善,见于绝清依旧望着自己,他避开于绝清的眼神,低声道“当然,老夫也有私心,我其实是不让周家过多的掺和城主府的事,尤其是这种军权,天南城,有一个唐家就够了,再来一个,城主府恐怕就要成空架子了”。
于绝清心中暗暗想道:邓老大人,您老都要调任了,还想着这天南城怎样怎样,有必要吗?不过他还是暗自佩服邓修,他是真的为后来继任者考虑啊,也许是担任这地方的地方官多年,对百姓也是产生了感情,唐家还好,有唐老爷子管着,可这周家要是得势了,恐怕就真的不好相处了,两帮人争斗,把天南城搅乱,最后苦的,不还是底下的老百姓嘛。
感觉到邓修并没有计较的意思,于绝清心情放松了许多,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没有大人你说的那么有用,你对我寄予如此厚望,我…我恐怕难担此重任啊”。
邓修盯了于绝清数秒,随后缓缓道“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这话颇为无奈,但意思却有很多,于绝清再也忍不住了,直接问道“城主府此番设立卫队到底意欲何在?我听铁匠铺的木晨也说,附近几个城池也都在建立卫队,大人你刚刚说要我教他们生死搏斗之术,难道…”
邓修脸露犹豫之色,沉吟许久,最后还是透出口风“既然你问到了,我也不瞒你,但此番话你听了就算了,不要往外说。北边现在很不安定,那些游牧又在集结兵马伺机南下,听说漠北的王庭与西北的蛮子达成了联盟,而且,还有…总之,现如今朝廷的情况很不好”。邓修摇了摇头,语气里略带忧虑。
“双方开战了吗?”于绝清想了很久,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然后就是更久的沉默,最后邓修故意压低声音“开战了”。
于绝清瞳孔一缩,像是自言自语道“情况如何?”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太好,你也注意到了,最近天南城涌进了很多北方来的流民”。
“那大人此时北上,岂不是…”
邓修听到这话却很是坦然,笑道“食君禄,分君忧,君命不可违,皇上要我去哪我就去哪,更何况老夫本就是武将出身,到了这江南水乡,也算是享了几年清福,可不能把老本行给忘了,军人嘛,就应该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