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安被于绝清的眼神吓呆了,被打了脸之后竟然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于绝清已经信步走到唐家的门口,刚准备进去的其余名士见他如此张狂,都是让出了道路,而后在一旁窃窃私语。
唐师安看着周围群众的小声议论,再想想自己刚刚的表现,不禁怒从中来,羞怒交加,咬了咬牙,想要喝止于绝清,却是不敢;任由他随意出入,却又不甘。自己刚刚还说于绝清的小贼,可现在这个小贼就这样登堂入室了,唐家的脸面何在?自己的脸面何在?
恨恨地左右看了一眼,招呼着守在身旁的家丁,连这期间陆续而来的宾客也都顾不上接待,便一同进了屋。
于绝清一个人在前闲庭信步地走着,看到唐家前院宅子的植株树木,竟还有心思驻足细细观赏,暗赞一句,丝毫没有把这唐家当作是别人家,反倒颇有一番悠然自得,脸上的漫不经心让唐师安看得牙直痒痒,差点把自己的后糟牙都给咬碎。心里恨道“你这小鬼,待会进了屋,见着那老鬼,有你好受的!”
就这样,于绝清在前,闲情逸致地赏花,唐师安领着一群人在后,行动拘束。若以旁观不知情的第三人的角度,反倒以为于绝清是主,在前带路,唐师安是客,因而畏首畏尾了。
两组人路上无言,于绝清施施然地走到大厅门口。未见里面之人,先闻其所发之声。此时的唐家大厅一改昨夜的冷清,显然热闹非凡,高朋满座。座上的诸人无一例外都是华贵服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上流气质浑然天成,毫无做作。很显然,他们正在探讨着什么事情,厅内不时传来哈哈笑声,气氛热烈,足有百平的大厅被这股谈论的滚滚热浪充斥到每个角度,明显大家都相谈甚欢。
于绝清此时虽然心中狂傲,但好歹知道情况,停在厅外细细观察一番,不见那桓道与胖子,心里稍安,整了整自己衣服,刚想拱手通报。却不料被唐师安抢先一步,他速速走到大厅正中门外,高声道“侄儿唐师安见过家主!”
脸上神情激奋,通红着脸,一改之前的懦弱胆怯,甚至还故意朝于绝清递了个挑衅的眼神,随后意味深长地一笑。于绝清眉头微皱,心中思忖片刻,笑出声来,却不去理会。
话音刚落,便听得里屋的探讨声顿息,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师安啊,你不是在大门接待宾客的吗?来这里做什么?”
唐师安依旧一副恭敬模样,弯腰朗声道“大伯,出了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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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门口来了个捣乱的”。
“捣乱的?”唐锦书微微皱眉,刚想说话,又听唐师安说道“我已把人拿下,现在他就在我门外”。
说完,也不管唐锦书的意见,直接带着于绝清就跨过门槛,进了大厅。于绝清这才发现,这里头至少坐着有十五个人,两排红木座椅相对并齐,一直从居中首座唐锦书那儿延伸开来。于绝清还注意到,唐锦书身旁还有一个位置,无人落座,余者皆是从下首开始坐起。
同时他还把在座的每一位“大人物”给仔细观察一遍,发现都是男人,而且大多都是生面孔,唯一比较熟面孔的就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曹主簿,坐在了末座,而且他现在显然有些坐立难安,眼神飘忽不定,脸上带着僵硬的赔笑。眼见于绝清进来,一双眼睛像是找到宣泄口一样,直直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他们这一行人刚进屋,就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但大多都是在唐师安身上,身穿粗布衣的于绝清此刻被划分到了家仆的印象范围里。只见唐师安一一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恭敬地打了招呼,态度谦和,举止有度,从容不迫,言谈得体,自有一番气质,毫不怯场,与之前吃瘪的形象判若两人。
众人纷纷轻笑拱手回礼,很是高兴。均称赞唐锦书家教有方,唐家才俊辈出,后继有人。唐锦书自然也是客气了一番,内心却是苦涩一笑。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年老成精的唐锦书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客气话,自己说的是,对方说的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要说才俊辈出?唐家这些年真正能出来的也就唐师安一个,余者皆碌碌之辈,何来辈出?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烦恼,早早退休,颐养天年它不好吗?正是因为唐家人才凋零,才让他这副老骨头一直在前面顶着。就算是唐师安,也只是勉强能够守业,刚到及格线而已,偏偏他又野心勃勃,唐锦书才希望他能再历练历练,避免他志大才疏,把唐家这艘船带到沟里。
众人一顿马屁拍完,唐锦书才恢复严肃的神情,居高临下,俯视唐师安,淡淡道“师安,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唐师安暗晦地对着于绝清阴阴一笑,随后怒意冲冲道“大伯,就是这小贼,在我唐家门口闹事,硬闯我唐家大门”。
刚说完,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于绝清,都是微微皱眉。唐锦书稳坐大厅,闻言同样有些不解,于是询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尊姓大名?为何...嗯,师安所言是真是假?”唐锦书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的德行,没有完全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于绝清却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四处打量着唐家这宅子,又看了看在坐的各位,确定除了曹主簿以外并无认识的人,心中莫名的有些高兴。可在旁人看来,却是于绝清在讥讽嘲笑唐锦书。唐师安当场怒道“小贼!当着众位大人的面还敢如此放肆!简直...”
“师安!”唐锦书沉声低喝。
随后又问了一遍,于绝清这才像是如梦初醒,恭敬地一抬手,却不弯腰,高声说道“在下于绝清,见过唐老爷子。这唐师安所言非虚,事情确实如此”。
在座的那些大人物一个个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你被人抓了进来,不应该大声喊冤,然后你们俩再互相扯皮指责,最后争个你死我活的吗?怎么现在你连一句辩白的话都没有?你真就这么有种?真不怕死?
唐师安同样愣住了,他想过于绝清会有各种方式跟自己进行辩驳,他也已经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可万万没有算到于绝清竟然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卧槽,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唐锦书眉头微皱,沉默数息,随后对着众人拱手客气道“诸位,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出了点事,需要处理一下。秋崇,你代我招呼各位大人,暂时失陪了”。说完,就走到唐师安面前,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转到于绝清身上,眼眸深处突然一亮,点点头,走出了大厅,于绝清跟唐师安自然紧跟其后,一旁的丫鬟也是一同出去了。
在场的人自然明白事情的不简单,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有曹主簿一人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什么。
唐锦书一行四人走出大厅之后,便朝着后院走去。一路上,唐锦书在前头慢慢地走着,于绝清在后头紧跟,神情轻松,毫无惧色;相反唐师安则是一脸紧张,隐隐察觉到不妙,低着头,亦步亦趋,跟个小脚女人一样,心里在不断思索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走到后院,于绝清听到了远处似乎隐隐有声音传出,是女声!原来如此,前头男人谈事,后头女人闲聊,互不干涉,各有天地。
唐锦书突然回头问道“你听见什么了?”
唐师安猛然抬头,却发现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接着便听到于绝清回道“女人声音”。
“知道这是为何吗?”
“主一桌,客一桌,亲一桌,疏一桌,男一桌,女一桌,仆一桌,随从一桌,此为正常,何来缘故?”于绝清不假思索,从容答道。
唐锦书眼中亮光再现,惊奇地看了一眼于绝清,微笑点头,轻声赞了一句“不错”。
唐师安在后头听得云里雾里,心想这老小两鬼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感觉如此深奥?听着像是那寺庙里的佛言呢?还不错?这就不错了?不错什么?
深知自己这个大伯平日里极少夸人,对家族的众人总是冷着一副脸,不假辞色的唐师安这是彻底懵了,这两个家伙才认识多久啊?刚一见面就好像很熟的样子,而且那老鬼竟然还称赞他?唐师安心里的不安情绪更加强烈了。
在园子里左转右绕,走过一条长长的小道,四人最终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房间,从外头看装饰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与唐家其他建筑有些格格不入。但这里山清水秀,竹林丛生,房后便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正在淙淙作响,环境极其优美,而且因为这里地处偏僻,自然远离前院喧嚣之地,倒是让于绝清感受到了难得的清静宁人。深吸一口带着花草特有的香气,于绝清发自内心地赞道“这地方真不错啊!”
唐师安双眉紧跳,心中不悦“这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在那老东西面前还敢这么没规矩,哼哼,等死吧”。知道自己大伯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规矩的唐师安此时巴不得于绝清立马被臭骂一顿。
可唐锦书却只是淡淡一笑,推开了门。很显然这儿平日里根本就鲜有人迹,因此只有几张普通的凳子,但同样也肯定有专人定期收拾,因为于绝清发现这里很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唐锦书自顾自地先坐下,随后招呼于绝清二人也坐下,那丫鬟倒好了茶,便很懂事地退到一边。唐锦书似乎并未觉得于绝清是唐师安说的那种上门捣乱的人,很客气地请他喝茶,笑着说道“这儿没有别人,你们不用这般拘束,随意点就好”。
唐师安不敢,可于绝清却真的随心起来,大大方方地喝了茶,相互了解一番之后,才发现眼前这个老人家不但举止有方,谈吐儒雅,而且和蔼可亲,幽默风趣,极富有个人魅力,心中对唐锦书的好感,连带着对唐家的好感都在缓缓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