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我救不了你的儿子,六十年后,我依旧无能为力,你只能放下,若放不下,一旦有了心魔,到那时,我又怎能安心的去呢。”
“住持,你……”老和尚震惊不已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他又敬又畏的的老僧。
“我的时间也该到了,你随我去见一个人。”
一个人?老和尚的心中布满了疑虑,刚想问出口是谁,却被眼前的住持一句轻飘的话给挡在了心口。
“一个让我守候了两个甲子的人。”
话音刚落,那个披着袈裟的身影消失在了寺庙里。
山脚不远处的竹林里,在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拿着木仗披着旧袍袈裟的老者静立在林间,道绝老和尚跟在他的身后。
在他眼前不远处,正是仰躺在石面上的小和尚,只是不知他何时又将束在腰间的竹节拿了出来,对着阳光。
光照在竹节,照进小和尚的双眸里的,却是满是晦暗。
披着旧袍袈裟的老者从林里走出,老和尚跟着走过小和尚的身边,像是透明一般无人察觉到。
眨眼间出现在了江边的石阶上。
一只轻盈的竹篮出现在两人的眼前,既不突兀也不显张扬。
老和取下了手中的佛珠轻轻戴在了男婴的小手上,而后又及其轻缓地将其抱起,从不露悲喜的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先回去,把需要安排的事情安排下去。”
道绝老和尚闻声看了眼前的袈裟一眼,转过身足尖点地,一跃起身便是在两三十丈外,袖袍迎风而动,一股莫名的气流自他身上发散开来。
这条浊江是为了隔绝世外的污泞,而这座山叫做终南山,此间众生,唯有他一人知晓何为终南山。
披着旧袍袈裟的住持轻轻将男婴放回了竹篮里。一滴浊泪顺着他迂回的脸庞滴落到江水里。一条浑身通红的锦鲤自江中跃了出来,卷起一阵浪花。
“老家伙,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没死啊。”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谁说着,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老者的脸突然红润了三分,身上却多了分死气。只见他抬手一挥,将竹篮像远方送去,视线逐渐模糊,依稀还能看到江面下一抹红色的影子紧紧围着那只竹篮远去……
山上钟鸣声传来,十几个身披僧袍的老僧自山上而来,淡棕色的僧袍几乎到处布满补丁,在他们面前,老态龙钟的老僧却是释放着异常祥和的气息,合上了眼睛……
周围没有人开口说几一句话,佛珠任由手指拨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面的水波无风而起,以老僧为中心,四散开来,形成一个独特的图案。
老僧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虚幻的快要化为点点星光。
星光渐凝,所有星光向空中汇聚,汇聚成一个金色的“卍”字印,渐渐融到那飘向远方的竹篮中仍在熟睡的婴儿的眉心上方。
七颗拇指大的舍利子从空中掉下,被龙泉寺的僧人一一接住。
住持的圆寂似乎告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可是那个时代真的结束了吗,薪火的传递从未停过,或许扎根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境,或许就沿着这条浊江蜿蜒而去……
锦鲤潜入水中,护着竹篮渐行渐远,竹篮中的婴儿沉睡着,没有人知道他停在哪里……
“老和尚,你说那竹篮会漂到哪里停下啊”
“你怎么知道那个竹篮的。”
“早就注意到了,在你们来之前我就去看过他,他还对我笑呢”。
“……”
“老和尚,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走了。”
“非走不可吗?”
“非走不可。”
“你走的那一天说一声,我来送你。”
“不用了,你太烦。”
三个月后,终南山,龙泉寺。
夜色照着人,总是在不掌灯火的时候隐去所有来时的痕迹。
老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寺门前,目送着眼前那道寄予了大半生思念的身影里去。
披着旧袍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寺门前。
“老和尚,我走了,不用再送了。”
平地一声惊雷,这下的声音尤其坚定,只不过声音自山脚传出,传到半山腰的土地庙就再无回响。
“那……”半山腰的土地庙迎起一阵风。
呢喃声同风声一同淡去,山中除了韵动的钟声再无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