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是位于盛明北疆边沿的一座小城。由于离京城太远,几乎被人遗忘。
残阳暮景,悠扬的陶笛声混合着风声,隐入四起的炊烟里。斜晖下,有两道身影被拉得很长。
镇西名叫“庸凉”的羊肠古道上,一名清秀的少年倚着老牛而行,少年左手上套着一串佛珠,腰间挂着一个香袋持古笛声起。
少年姓陈,名忘今。
老牛被叫做八百里,是少年取的名。此时正习惯地用尾巴鞭甩着牛尾,试图借此驱赶腚下的蚊虫。
不过显然效果不大,慢下步子,不无光着腚朝墙角碰的意思,当然,前提是少年不注意它。
沿路,少年折下几根桃枝,拍打牛身,笛声渐息,唯四下炊烟萦绕。
“八百里,父亲最近有心事,我都快三天没见他吃过东西了,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母亲也没多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少年的眉间夹着些许忧愁。
老牛没有回答,当然它也回答不了,只是用牛角在少年手上蹭了蹭。
老牛低吟两声,叩首直立,少年俯身,支着老牛的头,起身跃上牛背。笛声终是没有响起,牛背上的少年摘下背后的蓑帽,盖住牛角。
春风奏起,带起一地浮躁。
城里的老人皆称呼陈忘今为牛娃。因为陈忘今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这头牛待在一起。
陈忘今是被捡来的,而老牛是陈忘今捡来的……
陈忘今的父亲姓郑,名欲。在城中有一座破旧的府邸,说是破旧其实只是旧,丝毫看不出有哪里破来。
郑欲是十年前才来到这里,那时候的镇西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流过,陈忘今就是在那条河里被郑欲抱上来的。
一只竹篮,一串佛珠。
陈忘今原来是随郑欲姓,可郑欲的妻子陈氏却说这孩子与她们陈家有缘,姓陈。
郑欲的妻子陈氏曾经的家族擅长占卜又会观星象,郑欲见妻子这么说道,也就随了她。
占卜星象之人必遭天噬,陈家在十年前被灭门了。唯有陈氏被郑欲救了出来。
陈家是书香门第,又以占卜闻名天下,陈氏自幼体弱多病,常卧于床中。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认识了当年的郑欲。
当年二八年华的陈家大小姐美艳里含着青涩,过了而立之年的郑欲不知为何郁郁寡欢。
二人相遇相识,相识相爱。
陈氏对郑欲说,她是陈家当代家主之女,命里无后,郑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陪着她。
十年过去,二人对陈忘今视如己出。
郑欲每天要求陈忘今卯时而起,面向东方,吸祖炁一口,叩齿三十六次,盘膝打坐。
陈氏则会教陈忘今关于琴棋书画,古今圣贤之道。不过陈忘今贪玩,总会偷偷跑出去放牛。
陈忘今有一个会说话的秘密,每个月圆之夜,他的眉心都会亮起一个“卍”字印。每一次都只是一瞬间,每一次上丹田处都会传出一股清凉。
这件事他也是偶然间发现的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连陈氏都没有。若硬要作数,八百里算一个,得幸其不懂人语。
殊不知陈氏早在捡到到他的当晚就在发现了他眉心的卍字印。占卜星象后没有发现异常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陈忘今生来聪慧,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领悟郑欲教给他的武学奥义。
“父亲也真是的,引气我都引了三年了,说好教我练武,结果就给了我几句口诀,真是烦恼哦!”陈忘今说着攥紧拳头挥了挥空气。
然后仰倒在牛背上,任由老牛漫步。
记忆里有些奇怪,母亲每个月都会病倒几次,城里最厉害的郎中都来看过,都是束手无策。陈忘今总是很担心母亲陈氏,又总是无能为力。
残阳照着陈忘今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他总是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由自主地想。
陈忘今的家离城门口不远,在大开的城门外,远远地就能望见家门口的石狮子。
石狮子原来就有,只是破旧的不成样子,郑欲专门找城外的石匠修补过,说是吉祥。
至于为什么找城外的石匠,是因为城里没石匠。
陈忘今胡思乱想了好一番后支起身子,随着牛背颠簸,路慢清闲,谁能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开始不明白。
暮色里,少年陈忘今立于桑榆之间,面前府门紧闭。
很显然,由于贪玩,回家过于迟,母亲又将门锁了。
伸手推去,门关得严实,开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缝,怕是连蚂蚁都钻不进去。原本恰好能容得下一人一牛通过,好吧锁已经换了。
“八百里,看来今晚咱们得露宿街头了,你说你如果不贪玩早些随我回家,娘亲是不是就不会锁门了。”陈忘今看着身旁行将就木的老牛,幽怨地说着。
老牛低哞一声,无力的反抗。
陈忘今装模作样地在大门前停留徘徊了两圈,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旁边的院子走去。
院子紧靠着陈忘今的家,不同的是,这个院子更加残破也更加空旷。
“吱呀!”
老牛用角顶着门,院子里的屋子还有灯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