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许多场合都会以笑容示人。
愉快之时、无奈之时、心虚之时,面对亲朋好友、普通同僚、或是与人擦肩而过的对视,总之不知道以什么表情应对的时候,露出笑容来总是不常出错。
就像现下刘捕头听了万子夜的话,便笑了起来。原本蹙起的两条眉毛渐渐松开,唇角也扬了起来,鼻梁因为笑得用力而皱皱巴巴。
万子夜望着刘捕头面部走形的笑容,心头像是被乌云盖住了一般不大好受,问道:“我可有说错吗?”
刘捕头仍然在笑,边笑边咳,道:“万少侠当真如此荒唐?”
万子夜摇了摇头,认真道:“自从我们到了坡后村,你一直心神不宁,感慨良多,若你不是柳伶人,怎会对这个从未谋面的村子有这样复杂的感情。”
刘捕头也摇了摇头,道:“若我说,我只是对柳伶人的遭遇感到叹息,你又要怎么说?”
“在初次面对村民之时,你本不欲出头,可我不相信你会弃百姓于不顾。想来你虽然素日不以真面目示人,却还是担心与你亲近的村民认出你来,因此故意少言少行。”万子夜叹道:“可还是有人认出了你,那女孩仰慕你,信赖你,关心你,所以认出了你。”
刘捕头的瞳孔动了一动,迟疑道:“你是说......”
“没错,是珠儿。”万子夜看起来比刘捕头还要伤怀,道:“昨夜我去院里寻你,珠儿唤了你一声,你可还记得?”
“记得,她唤我,刘叔叔。我本就姓刘,她没叫错。”
“可是她对我们都不熟悉,为何会那样亲昵唤你?考虑到你有可能便是柳伶人,我才意识到,她说的不是‘刘叔叔’,而是‘柳叔叔’,只是声音含糊,让我们都听错了。”
万子夜道:“你没有易容,珠儿没有认出你的脸。可你站在月下,她或许是在朦胧间,认出了你的身影。”
刘捕头叹气一声,喃喃道:“是啊。上次见她,也是个月夜。唉,我的故事怎么总在月夜,见到珠儿是个月夜,今日被你揭穿也是月夜,看来一个贼的宿命,是只能活在夜里了。”
刘捕头几乎亲口承认了他便是柳伶人的事实,万子夜听罢也不再追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路上受着刘捕头的指引,一路上追寻着柳伶人的过往,当下眼前的人,到底是用何种身份在与自己对话?万子夜尊重他的两重身份,不愿将他冒犯了,所以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万少侠,你是在想,当下应该怎么称呼我吗?”刘捕头仿佛看穿了万子夜的顾虑,洒然道:“你就当做柳伶人已经死了吧,明天我还要以刘捕头的身份将鸡鸣帮的那些人押回衙门里去。”
见万子夜仍不说话,刘捕头又道:“你方才所说皆是心证,即使我亲口跟你承认了自己是柳伶人,也没有人会相信。在别人眼里,死者仍然会是柳伶人,我也仍然是刘捕头。”
这不是一个犯人在炫耀的语气。万子夜听得出,打从一开始,刘捕头便引导着他,让他逐渐抓住重点,也逐渐理清思路。
刘捕头仿佛在期待着无可辩解的那一刻。
所以万子夜原本站在门边,有几分防范,现在反而上前几步,坦然坐在刘捕头对面,道:“今日听珠儿爹讲,柳伶人旧伤复发,很是严重。”
刘捕头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襟。
万子夜注意到刘捕头的动作,继续说道:“我原本只是对死者和你的身份有所怀疑,却找不到头绪。听了珠儿爹的话,我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