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万子夜第一次听外人提及母亲。他的内心波涛汹涌，脸色白了又白，只得在桌下暗暗地攥紧拳头，才勉强让声音稳定下来：“她是个怎样的人？”
其实他不该多问的，这副明显动摇的样子叫人看了难免生疑，更何况对面坐着的，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头，但万子夜忍不住问出口。
母亲苏袖的生命戛然止在那个家族灭门的血腥之夜，母子素日寻常的生活仿佛被雾气吞噬了，叫他难以追溯，所以他急迫地想要在别人记忆的碎片中拼出那张往日温柔的面孔。
“我父亲姓刘，母亲姓柳，本是碧水镇上的大户人家。十几岁时家道中落，被迫到街上混生活，”
从未与别人说起过幼年往事，刘捕头清了清嗓子，道：“那时候我受不了贫富的落差，总是想尽办法去偷些钱财。终于有一日，被人抓了现行，那人是个富商，身边跟着的几个打手险些将我打死。”
刘捕头就是在那窘迫的境地中遇见了苏袖，遇见苏袖的时候他还不是刘捕头，只是一个街上的混混小刘。
当时苏袖不过二十几岁，还未出嫁，穿一身绯色绸缎劲装，披月白色的丝织斗篷，挽着如瀑的头发，发髻上垂着流苏，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凤凰。她亮剑将几个打手呵斥住，上前扶起浑身是伤的小刘。
她的衣装这样热烈，动作却轻柔，小刘隔着破烂的衣物感觉到一双如春日暖阳般的手，心里也涌过一阵暖流。
小刘在苏府里住了数月，苏袖待他如亲姐一般，给他治伤，督促他读书练武，教给他许多道理。
忆到此处，刘捕头微笑道：“苏姐的剑法潇洒灵动，我只能学个皮毛，觉得十分丧气，她便安慰我说，见我下盘天生稳当，不如潜心修炼轻功，就算打不过，也要跑得快，只是不许再做坏事，要做个光明正大、顶天立地的汉子。”
“我答应了苏姐，”刘捕头自嘲道：“可我没做到，仍然是做了五年的贼人柳伶人，轻功还是用来偷东西。”
“后来怎么样了？”万子夜哑声问道。他藏在桌下的拳头攥不紧，一个劲儿地颤抖，喉咙也哽得厉害，却不敢咳嗽一声，害怕露出过度关心的端倪来。
刘捕头瞧了万子夜一眼，涩声道：“后来我离开了苏府，从一个小衙役做起，慢慢地成了个捕快，等我写信给苏姐报告近况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出嫁了，嫁到了颇有名望的医圣方家。我始终没能再见一面活生生的苏姐。”
“你的意思是，你见到了她的......”万子夜说不下去。
“是的，我见到了她的尸身。”
原来刘捕头到过方家命案的现场。
十年前，他是一个小捕快，跟着老捕头前去办案，却没想到那一派惨绝人寰的地方竟是方家。
时近黎明，视野依旧不大分明，方府宅院中飘着血气，血气中更浓厚的是腥气。起初刘捕头还不知道那是怎样一股腥气，捕快们来得快，按理说尸体不该有那样的气味。
等刘捕头进了内宅，只觉乱草丛中影影绰绰，刹那间竟如箭般射出几条蛇来。刘捕头反应极快，步子更是快极，闪身挥长刀，刀光过处，满地的蛇首吐着惨绿惨绿的信子。
原来是毒蛇的臭气！
“我们查看了尸首，大部分方家的人身上都有两个毒色的小孔，想来是毒蛇的牙印。”刘捕头回忆道：“能够一夜之间杀死几十口人，若不是绝世高手，便只可能是下毒了。”
“那我......苏，苏袖她也是中了蛇毒吗？”万子夜牙齿打颤，自那夜与方家别离，裴琅从不肯告知他母亲的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