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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6-09章伯阳中(1 / 2)

距离鲁少子戏加冠还有段时间,近日,王子友疲于应酬,鲁国的各卿大夫纷至沓来,都巴不得结交于他。

方兴最受不喜这种热闹,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那便是在镐京临行前,尹吉甫交代的“六经”大计。于是央王子友禀明鲁侯敖,请鲁国指派饱学之士,将鲁国珍藏的诗书礼乐之道相传。对此,鲁侯敖自无拒绝之理,欣然应允,便着上卿公子元于泮宫之中安排此事。

次日,方兴见公子元车驾来接,大喜过望,便辞了王子友,带上伯阳,径直朝鲁国官学泮宫而去。

沿途之上,公子元犹然称赞:“方副使,大周乃礼乐教化极盛之地,如何降尊纡贵,反向我鲁国下问?”

方兴闻言,面带尴尬,只得解释道:“说来话长,二十年前,国人暴动之兵燹,将大周守藏室中经典多数毁去,只余片段残篇。天子每念及此事,痛心不已,又闻周礼于鲁国保存最为齐整,故遣我等前来讨教。”

公子元这才醒悟,叹道:“浩劫哉,浩劫也!怪不得……”

“唔?何事怪不得?”方兴听其话中有话,顺口追问道。

公子元道:“怪不得,月初造访镐京时,天子礼乐颇有不礼之处……”

方兴闻言,尴尬不已。可公子元却似乎毫不觉察失言,又对周王静接待鲁国使团时的瑕疵,一五一十地说个不停。

伯阳见状好笑,却不敢吱声,只是掐着大腿强忍。

换作他人,公子元的这番说辞,定会被认为是嘲讽大周、质疑天子权威,少不了被扣上各种不臣不敬的大帽子。但公子元不然,伯阳早听闻此人迂腐透顶,虽是学问满腹,但出言甚直,十之八九便会将听者得罪殆尽。

不过,公子元尽管不精于人情世故,但他在人格上却光辉焕发,令人崇敬——

周王静继位之初,鲁慎公薨,他生前没有子嗣,只有鲁侯敖和公子元两位嫡弟,按继承顺位,二人并无不同,群臣与公族商量之下,大多决定拥立仁厚的公子元,而不是体弱多病的公子敖。然而,就当公子元得知自己即将登基之时,却大惊失色,自言德不配位,竟躲到国外,迟迟不归。无奈之下,鲁国人立公子敖为新鲁侯,公子元这才重新回国,并在鲁侯敖的盛情邀请之下,勉强答应出任上卿。

公子元视君权如粪土,与君兄和睦相处,传为佳话。可到如今鲁侯敖一息尚存,其长子括和幼子戏却有了夺嫡之争,终导致废长立幼之闹剧,不知以公子元之仁心度之,会是如何嗟叹?

说话间,车驾已来到泮宫之外。

伯阳仰头望去,只见一座宏大建筑展现眼前,朱红大门,赤楹丹榷,匾额上乃周公旦亲笔所撰“思乐泮水”大字,竟比鲁侯宫殿还要气派。不禁感慨,鲁国真乃礼乐之邦,其重教育,竟甚于政事、军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踏过侧门,眼前便是一道玉石影壁,上刻周公吐哺、负成王、金匮、营造洛邑等壁画,令人顿生肃敬。绕过萧墙,左为观鱼之池,右有游廊,犹如抄手,上首题刻周颂名篇,下首则是鲁颂章句。又入二道门内,方见学馆,位居正中,占地甚广,白墙乌瓦,仿明堂形制,书声琅琅,乐音缈缈,不绝于耳。其左为演礼之亭、台,其右为藏书之楼、阁,各具气象。

伯阳和方兴皆曾求学于镐京王城之辟雍,本以为彼处已是天下文脉之盛,不曾想,若与鲁国泮宫相比,如雉鸡之于凤凰,相形见绌,不值一提。

学馆中,公子元早已安排下数位饱学之士,集齐鲁国各史官、乐官、礼官、祝官,互相见礼罢,便奉方兴坐了首席,公子元为次,其余各自择席坐下,伯阳敬陪末座。

公子元命人奉上果品珍馐,便向方兴揖道:“敢问副使,欲从何处学起?”

气氛严肃,方兴倒拘束起来,于是指着伯阳对众人道:“这位小友名曰伯阳,乃大周太史之爱子。”

话音刚落,只见鲁国史官“嗖”地直起身来,连连叹道:“闻名不如相会,听闻伯阳年少才高,旷古少见,今日幸会,幸会!”众人听闻此话,也都纷纷侧目,隔空作礼。

我这么有名吗?这回,轮到伯阳受宠若惊,面色绯红,羞愧难当,手忙脚乱地回礼。尽管窘迫,但一举一动皆不敢违了礼制,又收来一片赞誉之声。

方兴笑道:“今日我等前来鲁之泮宫,非为公事,乃是虚心求学。礼者,崇老而爱幼也,诸位皆耄耋高士,若不觉冒犯,便由伯阳小友发问,如何?”

众人闻听此言,自然遂意,连连称善,又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伯阳。

伯阳思索片刻,便道:“礼者,里也。礼乐者,礼为里,乐为表,便想请教圣人制礼之道。”

“好问!好问!”鲁国名士们先是称赞不已,随即推让一番,最后推公子元来解答。

公子元摇头晃脑,娓娓便道:“人之为人,不在乎言,而在于礼。鹦鹉能言,犹是飞鸟,猩猩能语,无非禽兽。今人虽能言,若无礼,与禽兽何异?故而圣人制礼以教化人民,使人有礼,别于禽兽。所谓道德、仁义、辨讼、刑罚,非礼不成;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

伯阳听此言论颇显迂俗,于是改问道:“敢问上卿,圣人又如何制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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