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名字叫张君端,写到或者看到、念到他的名字,都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或者有一个心思飞了出去,心里喊一声这名字好。
但又会皱一下眉头。
名字代表了一切,人的生命就系在自己的名下。但名字毕竟是名字,名字不是生命,只是生命的一个见证,叫什么都可以。
张君端这名字不见得有多好,它总是让人想到了那个张君瑞,西厢记里的张珙张生。
想到张生就想到他引兵退兵那一段,山河壮丽而庙寺之外杀声阵阵,想到元帅杜确和送信的和尚惠明。
敌情很明了,自己这一方面也很明了,知己知彼,就打退了孙飞虎。
事情依然有蹉跎,一朝及第归来后又有郑恒从中来作梗,这次张生是依靠了自己的力量旁敲和侧击、正说和反说将郑恒逼走,应该到了珠联璧合的时候了。应该皆大欢喜,杜确都来道贺了,禅房中惠明和尚声声敲着木鱼,似乎说了一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根本没有琴瑟和谐的结局,好事永远不是好事,面临的是离别。
车粼粼马萧萧,老妇人崔郑氏带着独女和婢仆离开了普救寺。车厢内莺莺朱泪暗抛,一身红衣的红娘在一旁殷殷递上粉帕。车外秋风萧瑟,哀鸿声声,就像是走向某一个末途,即便那是扶柩而归的故乡。
来年春天张珙才离开,走得很黯然。一曲《好事近》说:夹岸隘桃花,花下苍苔如积。蓦地轻寒一阵,上桃花颜色。东邻西舍绝经过,新月是相识。白玉阑干斜倚,作蓬山春夕。
把自己埋葬。
蓬山指的是仙山,如蓬莱、方丈、瀛洲,也包括后来的方诸山和昆仑山,不知道是否也统指四大荒、地阙天阙和人族台,人族台后来也叫轩辕台。
又是一年春色,风景骀荡,茅屋和田圃在天、在山、在水、在蓬蓬桃花下怡然自得。风景自得是因为自己自得,在心中是苍凉之下的完美。
这样的都不会这样,那样的偏偏会这样,有一个别扭经常在、常常在,无法赶走。
也许你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永远等着你。
也许你不必出现,这里没有你但已经有了你。
能娶妻的时候就要娶妻,娶妻是人伦大统,就得放下心中转眼来到了眼前。张君瑞后来娶了一房媳妇儿,两人举案齐眉,有子有女,活到了将近百岁。
这属于自己。
我一定要多多活一些岁月,这样我才能想到你、想起你。也许有很多人想你,但想和想不同,并不是不多这一个也不少这一个的意味,都是独特的。
而在于独特和生命有关,独特的是生命。
不独特的想都是时光的灰砂。
独特在于这条路是有走向的,想是一条长长的孤独的路,在这条路上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如果是独想那就是不想,想也不是想。
若果不想一个人,他(她)在你身边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知道,没有想知道的意思。在意了才会惊诧,她(他)怎么走了?
在意就是在自己的意思之中,在自己的意识中存活,这会影响到自己,深刻的或者是浅薄的,和原来的样子不一样了。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对于自己的见证者,也是自己的见证。
有的只是一个数据。原来是这样,一个数字消失了或者一个情结解开了,把自己疏远了或者更近了一步。
会有一些远方的语言被吹送了过来,脑海里也有风,就知道那一个人在刚才死了。
不是后世杜撰的那样张生后来娶了红娘,他已经和崔家没有了一点瓜葛。
他也不允许自己那样,走了就走了,离开就是离开,只要当初是真心的,就没有一点可以留恋的必要。
真心促不成就是机缘没有点头,机和缘总缺少一方。有机没有缘,有缘没有机,到了眼前都会远去或者千里姻缘也会一线牵来。
人生修的是机,修的也是缘。
机不是缘,缘不是机。缘是正好存在,机是恰好来临,命好者说的纯属天然、自然而然是现成的缘和机,完全不用自个操心,看到阳光灿烂,梧桐青葱,听到蟋蟀碎碎的鸣叫。一轮月牙在天上做着天上人间的梦,祝福都是应了验的验证。
祝福必将都成为验证,大量的学问是验证验证发生之时的准备就绪。
张珙和莺莺死在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