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坦义见人家这般客气,又是抬轿子来请,又是府外迎接,又给自己换干净的衣物,越发觉得事情有些怪,正不知所措之间,听那老妇人笑吟吟唤道:“瞧这小娃还如此见外,快上前来,让老身好生看看。”
张坦义其实并不是古板之人,人家虽摆下酒宴,但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有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说他与李大善人并没有交情,还是得问清事情源由,要不然吃人家的,他如坐针毡,再行一礼,说道:“请恕小生失礼,坦义此来为写信前来,不敢劳烦员外、夫人盛宴之请。”
李员外左手上扣动着佛珠,与那妇人对望一眼,心下都对这年轻人颇有好感。李员外一脸和气的笑道:“公子莫要生疑,老夫向来敬慕天下有才之士,设此宴,只想与公子谈古论今,攀个莫逆之交,公子迟迟不肯入座,莫非是老头子未敬礼数,怠慢了公子。”
“不,不……员外日行善举,小生敬仰还来不及呢,岂敢自视清高。既然员外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从命便是了。”张坦义见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盛情难却,再扭扭捏捏就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只得往前数步,在宴桌前向二老再行一礼,为人也算是难得的谦恭有礼了。
李员外见到走上前来的男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已是给他第一面相好感,还有之前帮卖炭翁的善举,算是心怀仁义之士,笑道:“这就是了。”随之转目向立在身前的丫鬟吩咐道:“芊儿,吩咐下面直接上菜吧,记住,千万按着礼数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老妇人笑道:“小公子,想必饿了吧,先品尝些点心,填填肚子。”说着,竟亲自拿起一块点心,递了过去。张坦义只觉得受宠若惊,可见到这个老妇人慈眉善目,一时之间还真想到了他已去世的娘亲,感动之间,便将点心接了过来。而那员外则亲手为张坦义添了一杯酒,只见那酒色呈琥珀色(即橙色),透明澄澈,使人赏心悦目,微微笑道:“若老夫记得不错的话,公子年关一过,就年及弱冠了吧。”
张坦义不知为何对方要问自己的年龄,疑惑地看着员外,只见李员外脸上挂着笑容,端起酒杯,说道:“公子,老夫珍藏了十九年的女儿红,可得好好的饮一杯呀。”
“女儿红?”张坦义听闻这个酒名,心中不由紧张了一分。“公子学识渊博,可知此酒的来历?”员外仍是脸上笑意不减,问道。张坦义博学古今,自是知道不少传闻,一脸温和的说道:“据晋代稽含的《南方草木状》记载:“此酒为旧时富家生女、嫁女必备物”。说起这个名字,还有一个故事:从前,绍兴有个裁缝师傅,娶了妻子就想要孩子。一天,发现他的妻子怀孕了。他高兴极了,兴冲冲地赶回家去,酿了几坛酒,准备得子时款待亲朋好友。不料,裁缝一心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而妻子却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因此,女儿满月时并未拿出来,一直埋于桂花树下。
光阴似箭,女儿长大成人,生得聪明伶俐,且继承了裁缝的手艺,并和裁缝的徒弟成了亲事,他高高兴兴地给女儿办婚事。成亲之日摆酒请客,裁缝师傅喝酒喝得很高兴,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埋在桂花树底下的几坛酒,便挖出来请客,结果,一打开酒坛,香气扑鼻,色浓味醇,极为好喝。于是,大家就把这种酒叫为“女儿红”酒。
此后,隔壁邻居,远远近近的人家生了女儿时,就酿酒埋藏,嫁女时就掘酒请客,形成了风俗。”
李员外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捻着胡须,笑道:“公子博学强记,所言不错。当女儿下地的第一声啼哭,肯定会使每一个父亲心头一热,三亩田的糯谷就酿成三坛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深埋在后院桂花树下,就像深深掩藏起来的父爱。”
张坦义迷惑的问道:“承蒙员外抬爱,不过此酒小生岂敢相饮。”那老妇人倒笑得合不拢嘴了,用丝帕握嘴。张员外亦是满面神采,笑道:“公子但饮无妨,像这样的酒我还埋藏着好几坛呢,公子若觉得这酒还好,老夫就让仆人给公子尽数送到府上去。”
张坦义不由羞红了脸,真不知这二老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这可是出嫁姑娘才能饮的酒呀,只得谦笑道:“小生不胜酒量,还得前往营生呢,若员外要为哪位亲友写信,小生当奋笔竭力为员外效劳。”
老妇人慈祥的笑道:“小公子乃本地有才之士,难得光临舍下,我们夫妇怎的也该尽地主之谊,这信啊,还得公子饮过几杯,我夫妇才能让公子代笔写给想写的人呀。”
那员外见张坦义心生疑虑,便只得端起酒杯,笑道:“公子,那这第一杯,老夫就先干为敬了。”
李员外会心一笑,便将那杯酒饮下,又添了一杯酒,再次举杯相敬,说道:“公子,有道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老夫就提前祝公子前路一马平川,金科马到功成。”
张坦义心想:李大善人待我如此和善诚恳,若我在推辞,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了。便只好举杯对敬道:“员外厚爱,盛情难却,晚辈便也祝员外积善如流,早日修成菩萨正果。”
李员外笑着说:“老朽岂敢奢求成就菩萨金身,只希望我们这一大家的人平安就好。”只与张坦义对饮一杯。张坦义不由惊叹:“果真是好酒,员外用如此好酒款待晚辈,真是令晚辈受宠若惊了。”他方才酒入喉咙,仿若有6种味和谐地融合,甜、酸、苦、辛、鲜、涩,酒香醇厚甘鲜,回味无穷。
李员外再次亲自添酒,满面春风的对着夫人说道:“夫人,张公子难得光临府上,你也来敬一杯吧。”
老妇人会心一笑,道:“好话都让你二人讲了,老身还能说什么呢?”老妇人这只是谦词,因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下一刻便转目望向张坦义,含笑举起杯来,相敬道:“老身只好祝小公子,早日找到心爱之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